兩人來到前院，惠太妃已經(jīng)等在那里。她今日一反常態(tài)，沒有佩戴平日最愛的那些華貴首飾，只簡單地戴了一支玉簪，整個人顯得格外溫婉。

“母妃?！绷裢窀Ｉ硇卸Y。

惠太妃連忙扶住她，“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她拉住柳婉婉的手，目光中帶著幾分心疼，“今晚若是覺得累了，就說身子不適。”

柳婉婉心中一暖，輕聲應是。

這時雅寧牽著樂兒從后院走來，小家伙一身簇新的衣裳，頭上扎著著同色的綢帶，顯得格外可愛。

“太妃！”樂兒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臉上洋溢著天真的笑容。

“慢些?！被萏Φ?，“你的腿才好?！?

樂兒乖巧地放慢腳步，“太妃放心，我不會摔著的。”他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我現(xiàn)在可厲害了，能跑能跳呢！”

看著樂兒活潑的樣子，柳婉婉心中稍感寬慰。至少，這個孩子已經(jīng)從之前的陰霾中走出來了。想起當初樂兒剛被找回來時那副驚恐的模樣，再看看現(xiàn)在，他終于重拾了屬于孩子的天真。

馬車緩緩駛出王府，車廂內(nèi)銅爐燒得正旺，驅(qū)散了些許寒意。車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將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

柳婉婉望著飄落的雪花，不自覺又想到了凄慘離世的寧王妃，想到了戰(zhàn)死的父兄，慘死的母親和嫂子，心頭一陣抽痛。

“婉婉?！被萏穆曇魧⑺噩F(xiàn)實，“你還有我們?！?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柳婉婉眼眶微熱。是啊，她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她有疼愛她的婆婆，有體貼的丈夫，有可愛的小姑子。

“嫂嫂怎么了？”雅寧關切地問，“是不是覺得冷？要不要再添件衣裳？”

惠太妃輕嘆，“過年時節(jié)，想家人是常事?！?

樂兒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笨拙的安慰道：“小姑姑，別傷心，樂兒陪著你。”

“樂兒，別擔心?！绷裢褫p輕握住樂兒的手，強擠出一抹笑容，指尖卻在微微發(fā)顫，“小姑姑只是心情不太好，不過想到今晚宮宴上的美食，我就開心多了?！?

這番輕松的語氣騙過了雅寧和樂兒，連單純的太妃都被他唬住了?？伤溃@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惠太妃雖然為寧王妃的事情憂心，但一提到宮宴，眼睛便亮了起來。她拍著手笑道：“今年的宮宴可熱鬧了，聽說御膳房準備了足足三百道菜呢！”

宮中處處張燈結彩，琉璃風燈串串相連，將宮道照得如同白晝。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喜慶的剪紙貼滿了殿門。宮女們來來往往，手中端著各色精致的點心果盤。

空氣中飄散著松柏的清香，混合著各色點心的甜香。遠處傳來隱約的鞭炮聲，提醒著人們除夕將至。可這一切的熱鬧與歡愉，都掩蓋不住某些人心中的陰霾。

寧王領著全家來給太后和皇后請安。他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很完美。可皇太后銳利的目光卻讓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

皇太后向來不喜歡這個小叔子，原因無他，就因為他那“寵妾滅妻”的名聲都傳遍了京城。她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寧王的心上。

殿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香爐中的沉香緩緩升起。宮女們低著頭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這種壓抑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來。

見寧王妃沒有隨行入宮，皇太后心中了然。這兩年來，若不是墨神醫(yī)派人照料，只怕寧王妃早就香消玉殞了。想到這里，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寧王，寧王妃的病情如何了？”皇太后淡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這本是例行的問候，卻讓寧王如坐針氈。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若是在柳婉婉說出真相之前，他還能搪塞說王妃身子虛弱不宜遠行?？扇缃駯|陵王府已經(jīng)知曉實情，柳婉婉隨時可能說出真相。這個認知讓他的后背一陣發(fā)涼。

寧王面色僵硬，眼中沒有半點悲傷，只是生硬地道：“回皇嫂的話，臣弟剛到京城就得知噩耗，王妃已經(jīng)...去了?！?

“什么？”太后手中的茶盞砸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碎片四濺，茶水灑了一地。站在一旁的宮女們嚇得渾身一顫，卻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

皇帝和皇后聞言色變。除夕佳節(jié)，竟傳來這樣的噩耗？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凝固，連燭火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皇叔為何不即刻返回秦州料理后事？”皇帝想起嬸母生前對自己的疼愛，心中一陣酸楚。記憶中那個溫柔賢淑的嬸母，總是會給他帶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回陛下，臣原本不知此事?！睂幫豕虻亟忉專~頭上的汗珠更多了，“到京城才得知消息，想著既已來此，不如先參加完宮宴再啟程?！?

“是啊，反正就耽誤一日?！庇駛?cè)妃在一旁幫腔，聲音甜美動聽，“明日我們便啟程回去?！?

這話聽在眾人耳中，說得合情合理，卻總覺得刺耳。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發(fā)妻新喪，他卻還有心思參加宮宴？這般冷漠，實在令人不齒。皇太后的手指再次敲擊扶手，這一次力道重了幾分。

皇帝心中不悅，但念在除夕已至，城門即將關閉，也不好讓他們連夜趕路。他的目光在寧王臉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你許久未見太妃了，趕緊去跟她問好打招呼?！被实蹞]手示意，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

寧王的母妃老榮太妃如今與其他老太妃一同居住。昔日爭寵的姐妹，如今相互作伴，倒也安詳。她們的居所清凈雅致，遠離宮廷紛爭。

老榮太妃不僅是寧王的生母，還是大長公主的養(yǎng)母。當年婉貴妃病重，將年幼的大長公主托付給了還是榮妃的她撫養(yǎng)。

婉貴妃去世后，大長公主便一直在她膝下長大。她將這個女兒視如己出，傾注了全部的母愛。

文帝在位時，對婉貴妃寵愛有加，連帶著對大長公主也格外疼愛。

尤其是大長公主在榮妃身邊養(yǎng)育的那段時日，賞賜源源不斷地送往榮妃宮中。每逢節(jié)慶，成串的金環(huán)、成對的玉器，還有各色綾羅綢緞，堆滿了整個偏殿。宮人們都說，這位公主含著金湯匙出生，將來必定榮寵無雙。

如今歲月流轉(zhuǎn)，榮太妃早已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妃。

與先帝的太妃相比，她們這些老人幾乎淡出了宮廷的視線。每日除了誦經(jīng)抄佛，便是看著庭院里的花開花落。能安度晚年已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