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紫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欞。窗外的風吹動著庭院里的樹影,斑駁的光影在她臉上晃動。她眉頭緊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司家給婉婉添置嫁妝的人馬,應該是她回紫雷門沒幾天就出發(fā)鳳京了才對。所以他們也并不知道此事。
一想到這里,司紫的手指猛地停了下來。她轉(zhuǎn)身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裙擺隨著她急促的步伐擺動。
“這老東西!”她突然站定,氣得直跺腳,“寧王這老不要臉的,都多大年紀了還敢來求娶我?”
她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意,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節(jié)都泛白了。
“寧王的休書什么送來的?該不會是先去求親再送休書吧?”她越說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真是個老賊,我非得剁了他不可!”
一旁的寧王妃原本神情恍惚,雙眼無神地望著帳頂。她身形消瘦,面色蒼白,整個人仿佛一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落葉。但聽著司紫不斷提到“寧王”二字,那雙失焦的眼睛漸漸有了光彩。
她緩緩轉(zhuǎn)頭,目光落在柳婉婉身上。那張憔悴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微弱的認知,仿佛終于認出了這個日夜牽掛的外甥女。
“嗚...”一聲低泣從她喉嚨深處溢出,隨即便是放聲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些年所有的痛苦都傾瀉出來。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著在場每個人的心。
她哭得太厲害,以至于喘不上氣來。纖弱的身子劇烈顫抖著,像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情緒。
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她撲在床前,一口口鮮血涌出,染紅了身前的被褥。
“表姨!”柳婉婉嚇得手足無措,連忙輕拍她的后背,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拭嘴角的血跡。
可那血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口接著一口。鮮紅的血跡在白色的帕子上暈開,刺目得讓人心驚。
最后,寧王妃終于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綠絨和月冬對視一眼,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她們動作麻利地扶著寧王妃躺下,開始施針。銀針在她們手中閃著寒光,快速而準確地刺入穴位。
她們捏碎藥丸喂下,身邊的侍女們也都各司其職,有的擦地,有的準備熱水,忙而不亂。整個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混合著血腥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柳婉婉卻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雙手沾滿鮮血也渾然不覺。她的目光呆滯地落在表姨蒼白的臉上,仿佛看到了母親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即便侍女端著溫水來讓她凈手,她也毫無反應。她的手僵硬地懸在空中,血跡已經(jīng)開始凝固。
“先洗手吧。”司紫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安撫,“等施完針再說。”
柳婉婉這才回過神,機械地將手浸入溫水中。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她的手,血跡漸漸散開,卻止不住她全身的顫抖。
她聽說姨媽身體抱恙,可從未想過病情竟如此嚴重。記憶中那個溫婉賢淑的表姨,如今竟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即將失去至親的恐懼。這種感覺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
施針后又喂了一劑藥,寧王妃終于悠悠轉(zhuǎn)醒。她的氣息比方才更加微弱,眼皮沉重地抬起,卻還是一眼認出了柳婉婉。
她顫抖著伸出手,拉住柳婉婉的手,眼中又泛起淚光。那雙枯瘦的手冰涼得嚇人,卻緊緊攥著不肯松開。
“表姨,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柳婉婉連忙說道,聲音里帶著哽咽,“我嫁給了蕭如雪,他待我極好。”
“真的?”寧王妃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你...你不是在騙我吧?”
“千真萬確,您問問她們。”柳婉婉拉過綠絨和司紫,急切地說道,“您問問。”
司紫看著寧王妃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那張曾經(jīng)光彩照人的臉,如今竟蒼老得不成樣子。
那寧王把人害成這樣,現(xiàn)在還想休妻另娶,簡直不是人!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掐進掌心,指甲在皮肉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也不知祖父和父親會如何應對。按他們的性子,多半不會當面撕破臉。畢竟對方再不堪,也是親王。但若是她在場,管他什么親王不親王,定要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場!
房間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寧王妃微弱的呼吸聲。窗外的風依舊在吹,樹影婆娑,卻襯得這室內(nèi)的氣氛更加凝重。
綠絨和月冬站在一旁,眼中閃過擔憂。她們服侍寧王妃多年,眼看著主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卻無能為力。如今又添了這么一樁心事,只怕...
司紫的目光在房間里掃過,注意到幾案上擺著的藥碗。那些藥渣還未收拾,散發(fā)著濃重的苦味。想必這些年,寧王妃就是靠著這些苦藥吊著命。
她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恨不得立刻沖到寧王面前,問問他這些年是如何對待發(fā)妻的。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撫寧王妃的情緒,其他事情都得往后放。
那封休書就放在不遠處的桌上,紙張已經(jīng)被揉皺得不成樣子,邊角處還沾著些許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跡。司紫方才氣急攻心,一掌拍碎了整張紅木桌案,手心被木刺劃破也渾然不覺。鮮血順著她的指尖滴落,在那封休書上暈開,像是一朵朵綻放的紅梅。
“王妃,您先歇息片刻。”綠絨輕聲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在寧王妃的穴位上輕輕點按,一縷縷溫和的力道滲入其中,她的動作輕柔而謹慎,生怕稍有不慎就會讓本就脆弱的她承受不住。
寧王妃微微動了動眉頭,似是在夢中也難得安寧。她的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往日端莊優(yōu)雅的氣質(zhì)此刻全然不見,只剩下一具形銷骨立的軀殼。
“表姨這樣下去不行。”柳婉婉看著榻上的人,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慮。
碧云寺的齋飯適時送了進來,幾碟青菜,一碗清粥,還有一盤剛出鍋的素餅。綠絨讓人將飯菜擺在了側(cè)室的小案上,請司紫和柳婉婉用餐。
“住持師太還算不錯。”柳婉婉端起一碗清粥,輕輕攪動著,“至少讓我們能在這里照顧她。”
綠絨整了整身上的粗布衣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王妃這些年過得并不好。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可惜......”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難言之隱。
“可惜什么?”柳婉婉追問道,她放下手中的碗,目光灼灼地看著綠絨。
綠絨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這孩子是抱來的,是通房生的。王妃待他如己出,可那孩子被玉側(cè)妃打壓,自顧不暇,哪里顧得上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