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的目光在樂兒身上逡巡。比起初見時，他確實好了許多。臉上有了血色，不再是之前那副病懨懨的模樣。雖然還是瘦，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就連性格也開朗了不少。雖然不能說話，但眼睛會說話。有時候看到有趣的事物，眼中會閃過一絲光亮，嘴角會微微翹起。

只是那條瘸腿，讓他走路時總是彎著腰，顯得比同齡的孩子矮小許多。每次看到他艱難地挪動腳步，柳婉婉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住。

“神醫，他的喉嚨...”柳婉婉又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那是另一種毒藥造成的。”墨神醫說著，從藥囊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些是養氣血的藥丸，每日服用。”

他又寫了一張方子，遞給柳婉婉：“這是祛毒的方子，我會讓徒弟隔日來給他針灸。”

“多久能說話？”柳婉婉接過方子，小心翼翼地收好。

“快則半月，慢則一月。”墨神醫收拾著藥箱，語氣平緩，“用毒的人倒是謹慎，怕毒死了他，下手不重。否則這孩子的喉嚨怕是要廢了。”

柳婉婉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嫩肉。那一瞬間，她幾乎能感受到心中翻涌的恨意。那些人，那些將一個無辜的孩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畜生，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床上的少年突然動了動，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柳婉婉連忙上前，輕輕撫摸他的額頭。少年的眉頭漸漸舒展，似乎在這溫柔的觸碰中找到了一絲安慰。

墨神醫收拾好藥箱，準備離開。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看床上的少年：“這孩子命大，能遇到你們是他的福氣。”

他嘆了口氣，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

“雖說被人販子擄走是不幸，但也躲過了那場災禍，也算是老天開眼了。”他的聲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語。

柳婉婉站在門口，眼神黯淡。

若是那日樂兒能把糖葫蘆送到將軍府，她必定會親自送他回家。若是那樣，她定會在府中留宿。若是那樣，東都密探來時，她或許能救下幾個人。

心中恨意翻涌，柳婉婉攥緊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些人販子，一個也別想逃。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

“備車。”她轉身吩咐道，聲音依舊平靜，“明日一早我要帶樂兒入宮，再去錢家一趟。”

新衣雖已命人趕制，但樂兒原先的衣裳還能穿。當初辦喪事時，大部分衣物都陪葬了，留存一些思念之物。她輕輕撫摸著這些舊衣，布料已經有些發舊，卻還留著熟悉的氣息。

衣裳雖短了些，但穿在樂兒身上倒也合適。

她的目光落在樂兒的腿上，心頭一陣刺痛。那條腿，永遠都沒法變回最初看。想到這里，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這一晚，柳婉婉依舊是守護在樂兒的床前。

翌日一早，國公府便開始忙碌起來。

“慢些走。”柳婉婉牽著樂兒的手，放慢腳步。樂兒的腿不便，走得太快容易摔倒。她能感覺到小手傳來的溫度，卻也感受到那份不安和猶豫。

陳管家跟在后面，看著樂兒一瘸一拐的樣子，不禁紅了眼眶。他自己也是斷了腿的，深知這種痛苦。但比起小主子，他的情況已經好太多了。

馬車緩緩駛向皇宮，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聲響。柳婉婉望著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平常，可對她來說，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皇帝在太后宮中接見了他們。殿內沉香裊裊，珠簾輕搖，太后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慈祥地望著他們。

“可憐的孩子。”太后見樂兒跛著腳走過來，頓時落下淚來。她拉著樂兒坐在身邊，輕撫他憔悴的面龐，眼中滿是心疼。

樂兒連忙搖頭，比劃著要太后別難過。他的動作笨拙卻真誠，讓人看了更覺心酸。

“好孩子。”皇帝也動了惻隱之心，賜下許多禮物。錦緞、玉器、金銀珠寶，一樣樣擺在殿中。他看向柳婉婉：“總算留下了柳家的血脈，你要好好教導他，將來定能像他父親一樣成為棟梁之才。”

“臣女謹記。”柳婉婉低頭行禮，長發垂落，遮住了她復雜的神色。

“你也瘦了。”皇帝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語氣中帶著幾分關切。

柳婉婉避開他的視線：“多謝皇上關心。”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疏離。

殿內一時陷入沉默，珠簾輕響，打破了這份寂靜。

“聽說錢家那邊不信？”皇帝轉移話題，眉頭微皺。

“還未去過，等會帶樂兒過去，他們見了人，自然就信了。”柳婉婉平靜地回答，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皇帝皺眉：“錢家也太過分了，連人都不來看一眼就說不信。”

柳婉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們...是見過尸體的。怕是以為臣女隨意找了個孩子來冒充。”說這話時，她的聲音有些發抖。

“是啊。”太后拭淚，“錢家老太爺去世，老夫人又病重，經不起這樣的打擊。若是抱著希望卻發現是假的，只怕老夫人撐不住，錢家子孫也要背上不孝的名聲。”

太后握著樂兒的手，想起了往事，淚如雨下。那一夜的慘劇，不僅是錢家，就連她想起來都心如刀割。

宮女們端來茶點，樂兒卻沒有動手。他安靜地坐著，目光時不時地瞥向柳婉婉，似乎在尋求安慰。

“樂兒，吃些點心吧。”柳婉婉柔聲說道，親手挑了幾塊精致的糕點放在他面前。

樂兒搖搖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對這華麗的宮殿感到陌生和不安。

太后見狀，輕輕嘆了口氣：“孩子受了太多苦，需要時間慢慢適應。”她招手讓宮女取來一個精致的木匣，“這是本宮特意為樂兒準備的。”

匣子打開，里面是一副精巧的拐杖，通體用上等紫檀制成，鑲嵌著玉石，既輕便又結實。

“這......”柳婉婉一時語塞，眼眶微紅。

“本宮知道，這不是什么體面的禮物。”太后輕聲說，“但樂兒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樂兒接過拐杖，笨拙地比劃著要謝謝太后。他的動作雖然生疏，但眼中已經有了一絲光彩。

皇帝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朕已經下令徹查此事，一定要將那些人販子繩之以法。”

柳婉婉抬頭，目光堅定：“多謝皇上。”

離開太后宮時，陽光已經西斜。柳婉婉扶著樂兒慢慢走著，看著他努力適應新拐杖的樣子，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