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把臉埋在姑姑肩頭，小聲啜泣起來。這一刻，他終于不再強忍，讓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化作淚水流下。

柳婉婉輕輕拍著樂兒的背，任由他在自己懷中哭泣。她知道，這個堅強的孩子需要這樣一個發泄的機會。。

樂兒終于止住了哭泣，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的眼睛紅腫，但目光卻比之前清亮了許多。

“走吧，去用晚膳。”柳婉婉拉著樂兒的手，“今日可要多吃些，把身子養好了。”

樂兒點點頭，跟著姑姑往膳廳走去。夜風輕拂，帶著幾分涼意，卻驅散了白日的燥熱。

國公府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仿佛預示著新的希望。這個家，終于等到了最重要的人歸來。

吃完了飯，柳婉婉拉著樂兒的手，

“樂兒，要不要先去房里歇息？”柳婉婉柔聲問道，“這些日子奔波，想必累了。”

樂兒搖搖頭，抬手比劃了幾下。

“不累？”柳婉婉蹲下身，輕輕拉住他的手，“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好，還是先去躺會兒吧。”

小男孩又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別著急，”柳婉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我已經讓人去請墨神醫了。他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你的。”

陳伯在一旁補充道：“老奴已經派人去通知太公和錢家了。等樂少爺休息好些，再帶他去拜見。”

“嗯，”柳婉婉站起身，整了整衣袖，“錢家那邊，如果他們想來看樂兒也好，畢竟是外祖家。”

話音未落，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翠榮匆匆跑進院子，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

“姑娘......”翠榮站定后支支吾吾，臉上帶著幾分尷尬。

“怎么了？”柳婉婉蹙眉。

“錢家那邊......”翠榮咬了咬唇，“錢大人說，說擔心咱們是找的冒牌貨......”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柳婉婉心頭一緊。她下意識看向樂兒，只見小男孩低著頭，肩膀微微發抖。

“胡說八道！”陳伯怒道，“樂少爺是小姐親自接回來的，怎么會是冒牌貨？”

柳婉婉立刻蹲下身，將樂兒摟在懷里，“別怕，有姑姑在。不管他們說什么，你都是我的侄子，是我最親的人。”

她其實有些理解錢家的擔憂，無非是怕期望變失望。算了，既然如此，等明日她親自帶樂兒去一趟。

就在這時，院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墨神醫來了，他身后還跟著兩個提著藥箱的小廝。

這位鬢角斑白的老者一見到樂兒，渾濁的眼中就閃過一絲驚喜，“果然是你！”

樂兒認出了墨神醫，立刻掙開柳婉婉的懷抱，跪下行禮。

“快起來！”墨神醫連忙扶起樂兒，仔細打量著這個瘦小的身影。他的目光從樂兒的臉上掃過，又落在他微微有些跛的右腿上，眼中滿是心疼。

“老朽記得，你走失那年才六歲。這兩年......”墨神醫嘆了口氣，示意柳婉婉讓樂兒到屋里去。

檢查的過程很漫長。

柳婉婉站在屋外來回踱步，每當聽到里面傳來樂兒壓抑的嗚咽聲，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陳伯和翠榮也守在外面，誰都沒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沉重的氣氛。

終于，墨神醫從屋里出來，示意柳婉婉到一旁說話。

“樂兒的情況......”墨神醫搖頭嘆息，“體外的傷倒是其次，主要是啞藥和腿傷還有，他體內的那種令人成癮的毒藥。”

“能治好嗎？”柳婉婉急切地問。

“啞藥雖然服用了近兩年，但只要按時服用解藥，一個月內就能恢復說話。”墨神醫頓了頓，“不過腿傷......”

柳婉婉心頭一緊，“腿傷怎么了？”

“骨頭長歪了，要想恢復如初，只能重新打斷再接。”墨神醫面露難色，“這種痛苦，對一個孩子來說太殘忍了。而且就算治療成功，后期的調養也是個漫長的過程。”

柳婉婉閉上眼，心如刀絞。她想起方才樂兒走路時那微微跛的樣子，不禁紅了眼眶。

斷骨之痛，她再清楚不過。那種痛苦如同千萬根鋼針在骨頭里來回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經受酷刑。

幼時那次從樹上摔下來，摔斷了手臂，那種鉆心的疼痛至今記憶猶新。可即便如此，她所經歷的痛苦與樂兒相比，恐怕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房間里彌漫著濃郁的藥香，墨神醫正在配制藥物，老者布滿皺紋的手指靈活地在藥材中翻找，不時取出一些放入藥碗中。

“神醫，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柳婉婉輕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墨神醫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少年身上。他搖了搖頭，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無奈：“老夫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如此棘手的病癥。這孩子的腿骨接駁得太過糟糕，若想恢復如常，只能重新斷骨。”

柳婉婉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樂兒的臉。少年眉頭緊蹙，似乎就算在昏睡中也無法擺脫痛苦的折磨。

“那些人...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她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憤怒。

墨神醫嘆了口氣，繼續配藥的動作：“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這孩子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柳婉婉咬著下唇，回想起在路上時的種種。樂兒總是安靜地縮在馬車的角落，偶爾會突然渾身發抖，卻從不發出一點聲音。她原以為是天氣寒冷，現在想來，那分明是毒癮發作的征兆。

“那...那種藥的事情呢？”她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最擔心的問題。

“醉芍藥。”墨神醫提起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聲音也變得低沉，“江湖上最陰毒的藥物之一。一旦沾染，十人九死。即便能活下來的那一個，往往也會成為廢人。”

柳婉婉的心猛地揪緊，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不過這孩子意志力驚人。”墨神醫的語氣中帶著贊嘆，“一般人戒斷醉芍藥需要針藥輔助，他卻是生生挺了過來。老夫行醫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堅韌的孩子。”

房間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藥碗中搗藥的聲音輕輕回響。

“在云州的時候更厲害。”柳婉婉輕聲說道，目光有些渙散，似乎陷入了回憶，“東陵王說他會撞墻，會自殘...那段時間，總要有人日夜守著。”

墨神醫點點頭：“初期最是兇險。現在看來，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他將配好的藥粉倒入碗中，又加入溫水調制：“這些藥能幫他緩解疼痛，但斷骨之事不能再拖。骨頭長歪了，越晚處理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