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那個愛笑的孩子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瘦小的身軀像是一根搖搖欲折的蘆葦，隨時都可能倒下。

柳婉婉看著樂兒繼續(xù)在紙上寫字，他的手腕明顯在發(fā)抖，卻倔強地不肯停下。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委屈。

“休息一下吧。”她心疼地說，想要接過他手中的筆。

樂兒卻搖搖頭，執(zhí)拗地繼續(xù)寫著。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燭光下閃著微光。

字跡歪歪扭扭地鋪滿了整張紙，講述著那個噩夢般的下午。那天陽光正好，院子里的桂花開得正盛。樂兒想給小姑姑一個驚喜，偷偷溜出去買糖葫蘆。

他讓新來的小廝碧冬穿上他的衣服躲在屋里，自己則躡手躡腳地從后門溜了出去。誰知半路就被人打暈，醒來時已經(jīng)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里。

周圍還有其他被拐的孩子，都嚇得瑟瑟發(fā)抖。有的在小聲啜泣，有的則已經(jīng)哭得沒了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霉味，混合著血腥氣。

人販子逼他們喝下啞藥，打斷他們的腿，把他們變成了乞丐。每個孩子都經(jīng)歷了這樣的折磨，有的甚至沒能撐過去。

柳婉婉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想起那年在娘家，母親為外祖父的戰(zhàn)事憂心。她匆匆回府，臨走時，還在院子里遇到了樂兒。

如果那時她多留意一些，是不是就能避免這場悲劇？如果她當時帶著樂兒一起回府，是不是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這些“如果”像是一把把利刃，不斷地割著她的心。

紙上的字跡繼續(xù)延伸，訴說著這兩年的痛苦經(jīng)歷。每次逃跑都會被抓回來毒打，漸漸地，樂兒也不敢再逃了。那些人給他們灌的藥，讓他們生不如死，無法擺脫。

有時候，他們會被關(guān)在漆黑的地窖里，不給水不給食物。有的孩子受不了這樣的折磨，選擇了放棄。但樂兒沒有，他一直堅持著，心里存著一絲希望。

柳婉婉看著樂兒寫到這里，小小的身子微微發(fā)抖。她輕輕把他摟在懷里，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寒意。即使在溫暖的房間里，他的身體依然是冰涼的。

“不怕了，姑姑在這里。”她柔聲安慰道，輕輕撫摸著他的后背。

樂兒在她懷里輕輕點頭，眼淚無聲地滑落。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化作了更多的淚水。

柳婉婉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疼得幾乎喘不過氣。她看著懷中瘦小的身影，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這個曾經(jīng)活潑可愛的孩子，如今卻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

樂兒繼續(xù)寫道，他一直以為全家都死了，包括小姑姑。那些人告訴他，他的家人都被殺了，沒有人會來救他。直到今天看到她，才知道原來姑姑還活著。

柳婉婉緊緊抱著樂兒，淚水模糊了視線。這兩年，她一直在尋找滅門真相，走訪各處，查找線索。卻不知道，小小的樂兒竟然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難。

燭火依舊在跳動，影子在墻上搖曳。窗外的蟬鳴漸漸遠去，夜色越發(fā)深沉。房間里只剩下輕微的啜泣聲，還有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響。

每一個字都在訴說著痛苦的回憶，每一滴淚都包含著無盡的委屈。這一夜很長，長得似乎永遠都不會結(jié)束。但至少，姑侄倆終于重逢，不再孤單。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石子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柳婉婉看著身邊熟睡的樂兒，心中五味雜陳。兩年了，整整兩年，她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個可憐的孩子。每當想起當初沒能保護好樂兒，她的心就像被無數(shù)把刀子割著。

樂兒的睡顏安詳，卻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傷痕。那瘦小的身軀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痂，有些卻還泛著青紫。最猙獰的是左肩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像一條猙獰的蜈蚣，從肩頭一直延伸到后背。

“樂兒...”她輕輕撫摸著孩子的臉頰，指尖觸到一道細小的傷痕，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樂兒驚醒過來。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身體本能地往角落縮去，直到看清是柳婉婉，才稍稍放松。看到柳婉婉的淚水，他慌忙用手比劃。

柳婉婉連忙擦干眼淚，從食盒里取出蘇嬤嬤特意準備的月餅，“餓了吧？來，嘗嘗。這是蘇嬤嬤按照以前的方子做的。”

樂兒接過月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對待什么珍寶一般。他先是仔細地聞了聞，然后才小心地咬了一口。豆沙的香甜在口中化開，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往日的回憶，眼淚瞬間涌出。

他拿起隨身攜帶的紙筆，歪歪扭扭地寫道：“和以前的味道一樣。”

柳婉婉心頭一痛，想起兩年前府上的月餅節(jié)。那時的樂兒還能開心地和兄弟姐妹們嬉戲玩鬧，笑聲回蕩在柳府的每個角落。而現(xiàn)在，這個孩子連說話都不能了。

“往后想吃啥，小姑姑都讓人給你做。”她柔聲說道，伸手想要擦去樂兒臉上的淚水。

樂兒卻躲開了，搖搖頭，眼中滿是悲傷。他又提筆寫道：“姑姑已經(jīng)成親了，沒法一直陪著樂兒。”

柳婉婉看著紙上的字跡，心如刀絞。這孩子才七歲，卻已經(jīng)懂得這么多。她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化作一聲嘆息。

馬車外，蕭如雪趕著車，一言不發(fā)。自從救出樂兒，這個孩子就對所有人充滿戒備，尤其是對蕭如雪這樣高大的男子。每當蕭如雪靠近，樂兒就會渾身發(fā)抖，緊緊抓住柳婉婉的衣袖，像一只受驚的小獸。

柳婉婉明白，這是那兩年的可怕經(jīng)歷留下的陰影。

傍晚時分，一行人在路邊的客棧投宿。

掌柜的是個和藹的老人，看到樂兒的樣子，特意安排了一間安靜的上房。但樂兒依然寸步不離地跟著柳婉婉，即便是去茅房，也要柳婉婉在外面等著。

用晚膳時，樂兒只喝了一碗清粥，還是柳婉婉一口一口喂的。他的胃似乎已經(jīng)不能接受太油膩的食物，稍微重口味一點就會反胃。

夜里，樂兒睡在柳婉婉身邊，即便在睡夢中也緊緊攥著她的衣袖。柳婉婉輕輕拍著他的背，直到他入睡，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這是她隨身攜帶的固本培元的藥丸，其他藥物她都不敢給樂兒服用。誰知道這孩子這兩年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折磨，中了什么樣的毒。想到這里，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樂兒在睡夢中微微皺眉，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柳婉婉連忙輕撫他的眉心，直到他的表情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