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直翻到十年前的賬本，事無巨細地說著每一筆當物。陸崢靜靜聽著，眼神卻越發(fā)深邃。當鋪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在演繹一場無聲的較量。

“這些當品，現(xiàn)在還在你這里嗎？”陸崢突然問道。

掌柜的身子明顯一僵，額頭的汗珠更密了：“大人，這個...有些早就贖走了，有些...有些已經(jīng)轉(zhuǎn)手...”

“轉(zhuǎn)手？”陸崢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轉(zhuǎn)手給誰？”

掌柜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眼神躲閃。蘇妙彩注意到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別著一串鑰匙。

陸崢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冷笑一聲：“帶我們?nèi)旆俊！?

掌柜臉色大變：“這...這不合規(guī)矩啊...”

“你覺得我們是來講規(guī)矩的？”陸崢往前一步，氣勢逼人。

掌柜被他的氣勢震住，顫抖著取下鑰匙。老賬房舉著燈，在前面帶路。一行人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當鋪后院的庫房前。

庫房的大門在鑰匙的轉(zhuǎn)動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門開的瞬間，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蘇妙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卻見陸崢已經(jīng)大步走了進去。

庫房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每個箱子上都貼著標簽，寫著當品的信息和時間。陸崢仔細查看著這些標簽，很快找到了錢遠的那些當品。

“打開。”他指著其中一個箱子命令道。

掌柜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鑰匙。箱子打開后，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幾樣首飾。陸崢拿起一個瑪瑙臂環(huán)仔細端詳，眼神突然一凝。

“這臂環(huán)...”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驚訝，“是御賜的物件。”

蘇妙彩倒吸一口冷氣。御賜之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商人手里？而且還被當?shù)袅耍窟@其中必有蹊蹺。

陸崢的目光在掌柜臉上掃過：“看來，你知道的不止這些吧？”

掌柜的臉色煞白，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大人饒命！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那是御賜之物啊！”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陸崢冷笑，“說吧，錢遠還說過什么？”

掌柜顫抖著開口：“他...他說這些東西都是從京城帶來的，是他做生意積攢的...小的只是按規(guī)矩收當，真的不知道其中有御賜之物啊！”

陸崢不置可否，繼續(xù)翻看其他箱子。每打開一個箱子，掌柜的臉色就白一分。直到最后一個箱子，陸崢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些東西，有不少都是宮里的物件。”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寒意，“錢遠，究竟是什么人？”

蘇妙彩在一旁默默記錄著，心里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一個普通的香料商人，怎么會有這么多宮里的東西？

陸崢和蘇妙彩從當鋪出來，手里拿著掌柜剛抄寫好的賬本記錄。微涼的夜風(fēng)拂過，帶著幾分潮濕的氣息。

蘇妙彩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他今晚的神色格外輕松，連向來緊繃的嘴角都微微上揚。

“這錢遠倒是個聰明人。”陸崢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擊著賬本，“把珠寶分散在不同當鋪典當，若不是我們查得仔細，還真不容易發(fā)現(xiàn)這些蛛絲馬跡。”

蘇妙彩點點頭，心里卻在想著別的事。

這位玄衣司的大人平日里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今天竟然會主動說這么多話。

她悄悄打量著陸崢的側(cè)臉，月光下那周輪廓分明的臉龐似乎也柔和了幾分。

街邊一個小販正推著木車，吆喝著賣糖葫蘆。紅艷艷的果子裹著晶瑩的糖衣，在燈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陸崢隨手丟了幾個銅板，接過一串鮮紅的糖葫蘆。

蘇妙彩還在發(fā)愣，那串糖葫蘆已經(jīng)塞進了她手里。溫?zé)岬挠|感從指尖傳來，她愣了一下，看著陸崢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暖暖的。

“大人，”她咬了一口糖葫蘆，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含糊不清地問道，“你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新奇的糖葫蘆嗎？”

“哦？”陸崢挑眉，腳步放慢了些。

“比如裹著蘋果的、香蕉的，還有...”蘇妙彩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甚至有人用月餅、粽子做糖葫蘆呢！”

路過的行人聽到這話，都用詭異的眼神看著她。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被同伴拉著快步離開。

陸崢忍不住加快腳步，與她拉開距離。這丫頭，說話也不看場合。不過轉(zhuǎn)身時，嘴角卻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

蘇妙彩看著陸崢略顯狼狽的背影，忍不住偷笑。她一邊啃著糖葫蘆，一邊在心里暗暗決定，等到中秋節(jié)的時候，一定要親手給他做幾個特別的月餅。

第二家當鋪的掌柜顯然比第一家更加配合。在聽到“玄衣司”三個字時，立刻變得畢恭畢敬起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翻出賬本，手指顫抖著指給陸崢看。

“這位大人，錢遠確實來過，典當了幾件首飾。”掌柜擦了擦額頭的汗，“不過都是些尋常物件，我也沒多想...”

陸崢仔細查看著賬本，眉頭微皺。蘇妙彩湊近看時，只見賬本上記載的確實都是些普通首飾，價值并不高。

“把當時典當?shù)奈锛寄脕怼！标憤槼谅暤馈?

掌柜連忙應(yīng)聲，轉(zhuǎn)身去了內(nèi)室。蘇妙彩趁機問道：“大人，您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陸崢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周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這些首飾的特征，與失竊的物品太相似了。”

蘇妙彩恍然大悟：“所以錢遠是故意把值錢的珠寶拆散了？”

“沒錯。”陸崢點點頭，“把成套的首飾拆開，再混在普通物件中典當，確實不容易引人注意。”

掌柜很快取來了一個木盒，里面裝著幾件首飾。陸崢仔細檢查后，果然發(fā)現(xiàn)這些看似普通的物件，其實都是那套失竊珠寶的一部分。

然而最后一家銀樓，卻給了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些都是錢遠今天下午賣給我的。”掌柜哭喪著臉，將一整盒首飾擺在柜臺上，“他說要去塞北，打算明早跟商隊一起走。”

陸崢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在...在兩河客棧。”掌柜被他的氣勢嚇得往后縮了縮，“他說要帶著妻兒一起走，已經(jīng)訂好了商隊的位置。”

蘇妙彩心頭一跳，那不是他們今晚下榻的客棧嗎？她看了看天色，夜已經(jīng)深了，如果錢遠真打算明早離開，現(xiàn)在正是抓捕的最好時機。

陸崢二話不說，拽起掌柜就往外走。蘇妙彩連忙跟上，心里卻在想：這位大人平時看起來穩(wěn)重，辦案時倒是雷厲風(fēng)行得很。

街上的行人已經(jīng)少了許多，零星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響。月光被云層遮住，顯得格外昏暗。蘇妙彩跟在陸崢身后，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涌上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