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凈師太說著，眉頭微微一皺，下意識地想要喝水，卻發現面前的杯子早已空了。

蘇妙彩注意到師太的動作，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憐憫。老人家的面容雖然平靜，但眼角的細紋中卻藏著說不盡的滄桑。

“我去給您倒杯水。”她輕聲說著站起身，伸手拿起桌上的空杯子。瓷器在她手中發出細微的碰撞聲，映著窗外投進來的陽光，泛著溫潤的光澤。

明澈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連師父口渴都不知道照顧。蘇妙彩心里暗暗搖頭，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角落里的佛龕，香煙裊裊，卻顯得格外清冷。

陸崢沒有阻攔，只是眼神微動，看了陳默一眼。陳默會意，跟著蘇妙彩一起出去。兩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禪房中格外清晰。

“我們繼續說吧。”陸崢的聲音依舊平靜，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你是如何從青河鎮來到這里的？”

書凈師太輕笑一聲，笑容里帶著幾分自嘲：“大人，丑人想變美難如登天，美人要扮丑，只消不怕臟就行了。”她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龐，“這些年，我每日以泥土搓臉，故意曬黑，再加上粗布衣裳，誰還能認出我就是當年的德妃？”

這話說得太直白，陸崢一時語塞。他看著眼前這位形容枯槁的老尼姑，很難將她與那個傾城傾國的美人聯系在一起。

蘇妙彩端著杯子走出房間，環顧四周。遠處的佛堂籠罩在晨霧中，倒是廚房就在眼前，炊煙早已消散。

推開廚房的門，一股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木門發出吱呀一聲，仿佛在訴說著什么。上次她半夜來查探時，這里還有生活的氣息，如今卻顯得格外冷清，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瑟。

鍋灶都是冰涼的，摸上去沒有一絲溫度。柴草堆只剩零星幾根，像是被人刻意收拾過。籃子里的米和菜也所剩無幾，甚至可以看到籃底。

蘇妙彩心里一沉，這分明是收拾得干干凈凈，像是準備永遠離開一般。

“師太早有準備啊。”陳默在她身后輕嘆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惋惜。

蘇妙彩蹲下身查看灶膛，突然發現里面有張油紙。她伸手將紙取出，上面還沾著些許白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光。

“這是什么？”她湊近聞了聞，卻沒有任何氣味。粉末細膩如霜，看起來有些眼熟。

將紙遞給陳默，蘇妙彩拿起杯子準備去找水。陽光從門外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無意中看到杯底有些異樣，像是有什么東西沉淀在那里。

倒出殘留的水，一些未溶解的白色粉末隨之落在掌心。粉末細膩，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不好！”蘇妙彩臉色驟變，心跳猛地加快，“是鶴頂紅！”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回房間，推開門時差點撞到門框：“大人，書凈師太要自盡！”

話音未落，陳默已經沖出去找明澈。整個禪房突然安靜得可怕，只能聽見風吹過窗欞的聲音。片刻后，他面色凝重地回來，輕輕搖頭。

“陸大人。”書凈師太聲音虛弱，嘴角卻帶著釋然的笑意，“若是可以，請讓我們師徒長眠于此。那些錢，我早已散盡，這條命，現在總算能還給你了。”

話音剛落，她緩緩倒下，與譚峰輝死時一般無二。臉上的表情卻異常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

蘇妙彩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書凈師太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帶著徒弟一起贖罪。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佛龕上的香煙還在裊裊上升，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味。蘇妙彩突然注意到，佛像前的供果已經干癟，顯然很久沒有人更換了。

陸崢沉默良久，眼神中閃過復雜的情緒。他本以為這樁陳年舊案還需費盡周折，沒想到兇手就這樣伏法了。

蘇妙彩走向尸體的時候，整個房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檀香的氣息與血腥味交織在一起，讓這間佛堂顯得格外壓抑。

她小心翼翼地將書凈師太的身體擺正，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震驚和困惑，顯然都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諸位，可否先回避片刻？”蘇妙彩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我需要仔細檢查一下。”

陸崢微微頷首，轉身帶著眾人退了出去。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里只剩下蘇妙彩和冰冷的尸體。

她推開窗戶，讓陽光灑進這間昏暗的房間。陽光穿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妙彩將書凈師太的尸體挪到光線充足處，開始了詳細檢查。

窗外傳來細碎的說話聲，眾人正將明澈的尸體搬進來來。蘇妙彩透過窗戶瞥了一眼，只見那曾經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中年模樣，山中清苦的生活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上許多。

“這位師太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蘇妙彩一邊檢查，一邊在心里琢磨。她的手指輕輕滑過書凈師太的左臂，突然停了下來。這處關節的觸感，似乎有些不對勁。

門外傳來韓砂略帶猶豫的聲音：“大人，要將她們葬在這里嗎？”

“先別急。”陸崢的聲音透著一絲沉重，“你們覺得，書凈師太真的是我們要找的德妃嗎？是她殺了那些人？”

蘇妙彩的耳朵豎了起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她仔細檢查著尸體的每一處細節，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從指甲縫隙到衣物褶皺，每一處都可能藏著真相。

“大人，”一個衙役小聲說道，“如果她真是德妃，為什么要躲在這里？而且...”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為什么要殺那些人？”

陸崢沒有立即回答，腳步聲顯示他正在院子里來回踱步。蘇妙彩知道，這個問題也困擾著她。如果書凈師太真的是德妃，那么這二十年來發生的一切就都說得通了。但如果不是...

她的目光落在書凈師太的手上。這雙手保養得很好，不像是常年勞作的樣子。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手掌也沒有太多繭子。這與一般的出家人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