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王媽媽卻站在原地躊躇,目光頻頻瞥向床榻上的陸氏。只見陸氏哭得眼睛紅腫,淚痕未干,顯得分外憔悴。
"王媽媽,別走。"陸氏聲音里帶著幾分驚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蕭清柔眸色轉冷:"我的話王媽媽是沒聽見嗎?"
王媽媽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多說什么,低著頭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母女二人,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蕭清柔不緊不慢地走到床前,目光在陸氏臉上掃過。那眼神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要將人看個通透。
陸氏心里發虛,指尖微微顫抖,卻強自鎮定道:"清柔,你怎么來了?"
"許久不見母親,特意來看看。"蕭清柔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淬了冰。
陸氏心里一顫,這話聽著諷刺意味十足。她們母女早就形同陌路,哪里還有什么探望的情分。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我沒什么大礙,你不必擔心。"
蕭清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今日承恩堂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陸氏臉色驟變,手指下意識地抓緊被角:"你、你知道什么了?"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蕭清柔唇角微揚,眼神如刀。
陸氏渾身發抖,臉色慘白如紙。蕭慕言不是發過誓要保密嗎?怎么會告訴蕭清柔?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阿言和你說什么了?"
"我去找祖母時遇到阿言,問起陸表姐為何突然離開,他都告訴我了。"蕭清柔緩緩道。
陸氏心里沉得更深:"他到底說了什么?"聲音都在發顫。
"母親為何這么緊張?莫非心里有鬼?"蕭清柔微微瞇起眼睛。
"胡說!我問問怎么了?"陸氏強辯道,面上血色盡失。
蕭清柔沒再多說什么,轉身就要離開:"母親好好休息吧。"
這樣的反應反而讓陸氏更加慌亂,蕭清柔越是這樣云淡風輕,她越是害怕。她的目光追隨著女兒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蕭慕言到底說了多少?太夫人會不會起疑心?如果真相敗露,她該如何自處?陸謙父女又該如何?最重要的是,她最疼愛的兒子蕭慕言,若是知道陸謙才是他的親生父親...
想到這里,陸氏只覺得頭痛欲裂,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屋內燭火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格外孤獨。
王媽媽進來后,陸氏再也控制不住,撲進她懷里失聲痛哭:"王媽媽,我好害怕..."
王媽媽輕輕拍著她的背,心里也是一陣酸楚。這些年來,她看著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又何嘗不是心如刀割?可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晚了。
外面夜色漸深,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將室內照得一片慘白。陸氏的抽泣聲漸漸小了,卻依舊緊緊抓著王媽媽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此時的蕭清柔,正站在院中的梨樹下。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切割成碎片。她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樹上的梨花悄然飄落,像是無聲的嘆息。蕭清柔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卻在指尖輕輕碾碎。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悠長。又是一個無眠之夜,承恩堂中的秘密還在發酵,不知何時才會徹底爆發。
蕭慕言病倒了。
高燒焦灼,囈語不斷,一連幾日神志不清。冷汗浸透了錦被,單薄的身子蜷縮在床榻上,像一片飄零的落葉。
作為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他何曾經歷過這般煎熬。平日眾星捧月般的寵愛,此刻卻成了最沉重的枷鎖。欺瞞祖母和胞姐的愧疚,如同灼熱的炭火,在他稚嫩的心靈中灼燒。
窗外寒風蕭瑟,梧桐葉片簌簌落下。望月軒內,一片壓抑的沉寂。
太夫人坐在床邊,佝僂著身子,蒼老的面容上寫滿擔憂。她握著蕭慕言滾燙的雙手,眼角有淚光閃動。
"阿言,乖孫兒,你可要好起來啊。"太夫人輕撫著他的額頭,聲音里帶著微微的顫抖。
云都最負盛名的錢大夫已經住進了望月軒,日夜照看。但蕭慕言依舊不見好轉,一張臉燒得通紅,時而囈語,時而昏睡。
蕭清柔站在窗邊,凝視著弟弟病重的模樣。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心中五味雜陳。
"祖母別太擔心,"她轉身走到床邊,輕聲安慰道,"阿言這是心結所致,錢大夫的藥方很有效,只要靜養幾日就會好轉。"
說話間,她為蕭慕言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珍寶。
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悲涼:"你父親走得早,留下你們姐弟二人。你們可都是我的心尖肉啊。"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伴隨著婢女慌亂的勸阻聲。
蕭清柔眸光一冷,纖手微握:"想必是母親來了。"
果然,下一刻陸氏就闖了進來。她顧不得太夫人的禁足令,也不顧自己身子虛弱,一進門就撲到床邊放聲痛哭。她的發簪歪斜,衣襟凌亂,哪還有平日里端莊貴婦的模樣。
"阿言,我的兒啊..."陸氏伏在床邊,淚如雨下。
太夫人面色一沉,語氣嚴厲:"你這是要折騰死他嗎?"
陸氏忙用帕子擦淚:"是兒媳失態了,只是看著阿言這樣,心如刀割..."
屋內的氣氛陡然凝滯。檀香在銅鼎中裊裊升起,卻驅散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重。
蕭清柔冷眼旁觀。短短幾日,陸氏憔悴了許多,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那張往日精心打扮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憔悴和痛苦。
若蕭慕言真有什么不測,怕是會讓陸氏崩潰吧。
想到這里,蕭清柔心中某個殘酷的念頭漸漸淡去。她望著床上昏睡的弟弟,眼神柔和了幾分。
阿言終究是個無辜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出于對母親的孝心。為此折磨自己至此,已經足夠了。
床上的蕭慕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小臉漲得通紅。陸氏手忙腳亂地想要抱起他,卻被太夫人厲聲喝止。
"來人!快去請錢大夫!"太夫人喚來丫鬟。
不多時,錢大夫匆匆趕來。他是個面容嚴肅的老者,須發花白,但眼神銳利如鷹。
"讓老夫看看。"錢大夫坐到床邊,為蕭慕言診脈。
屋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連窗外的風聲似乎也停滯了。
良久,錢大夫捋著胡須,眉頭緊鎖:"四公子這病來勢洶洶,燒得太久,恐傷元氣。老夫有一副猛藥,可速退燒,只是..."
"用!立刻就用!"陸氏迫不及待地說,打斷了錢大夫的話。她眼中帶著狂熱的光芒,"只要能治好阿言,什么藥都可以用!"
太夫人卻是反對:"言哥兒年紀小,用猛藥怕是傷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