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收到五哥的來信，我心里著實意外。"陸氏接著說道，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信紙邊緣，語氣中帶著幾分懷念，"五哥是我娘家三房獨子，自小與我一同長大。只是我嫁入京城后，便再無往來。"

檀香裊裊升起，在暖閣內緩緩飄散。太夫人原本慈祥的面容微微蹙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陸氏的五堂兄？她仔細搜尋記憶，卻尋不到半點印象。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

韓氏適時遞上一盞溫熱的茶水，打破了這份略顯尷尬的寧靜。

太夫人輕抿一口，思緒不由得回到多年前。當年蕭瑾隨軍經過南京，一眼便被陸氏傾城之貌所傾倒。那時的陸氏，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清麗脫俗，氣質高雅。蕭瑾甚至不惜以致仕相要挾，執(zhí)意要迎娶這位南京第一美人入門。

為了慎重起見，太夫人特意派了幾個心腹管事媽媽前往南京打探。得知陸家雖不及京城勛貴，卻也是書香門第，家風端正。看在愛子堅持的份上，太夫人很快應下這門親事。

陸家自是喜出望外，與定北侯府結親，對他們而言無異于高攀。只是陸氏體弱，婚期推遲一年才得以成行。

"你五哥寫信，可是有事相求？"太夫人溫和地問道，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

陸氏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紙，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他膝下只有一女青嵐，今年已十四歲。五哥想讓她來京城投奔我這個姑姑。"說著，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太夫人的神色。

"原是這等小事。"太夫人笑道，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我這把年紀最喜熱鬧，多個孩子也好。"

一旁的韓氏連忙笑著附和："正好給柔姐兒做個伴。清柔平日里總是獨來獨往，若是有個表姐陪著，想必也不會太過寂寞。"

陸氏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我也是這么想的。暖梅院空著西廂房，讓青嵐與清柔一起住..."

"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斷了陸氏的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蕭清柔冷冷說道："我習慣獨居，不想與人同住。"

陸氏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若不是顧及太夫人在場，她早就發(fā)作了。這個女兒從小就不討喜，如今更是處處與她作對。

"清柔，"陸氏強壓怒氣，擠出一絲笑容，"青嵐初來乍到，若是獨住怕是不習慣。你的院子這么大，讓她住進去也無妨。"

蕭清柔輕輕勾唇，語氣依舊平靜："母親這些年從未見過青嵐表姐，又怎知她聽話懂事？再說了，我們蕭家又不缺院子。讓遠道而來的客人擠在我院中，豈不顯得怠慢？"

她轉向太夫人，聲音柔和了幾分："祖母，您說呢？"

太夫人連連點頭："柔姐兒說得對。另外收拾個院子就是。"

陸氏強顏歡笑應下，指甲卻深深掐進掌心。

前世蕭清柔輕易應允，讓陸青嵐如愿住進暖梅院。借著與蕭清柔的關系，陸青嵐很快打入京城貴女圈，最終攀上高枝。這一世，蕭清柔豈會再讓她如愿。

暖閣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母親，青嵐表姐何時到京城？"蕭清柔突然問道，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約莫五六天就到了。"陸氏順口答道。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哦？"蕭清柔玩味一笑，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南京到京城，即便乘船也要半月有余。看來青嵐表姐連母親的回信都等不及就動身了？"

陸氏面色一窘，手中的帕子被揉搓得皺皺巴巴。

太夫人眉頭微皺，對這般無禮的做法頗為不滿。在她的理解中，這般急切的做派，未免有些輕浮。

"是兒媳考慮不周，擅自回了信。"陸氏連忙解釋，聲音中帶著幾分討好，"五哥年事已高，青嵐又是獨女，想來是擔心路途遙遠，這才提前動身。"

"罷了，都是小事。"太夫人淡淡道，語氣中略帶疲憊。

韓氏見狀，趕緊打圓場："二弟妹多年未見親人，一時激動也是人之常情。來人，去把棲鳳院收拾出來，準備迎接小姐。"

陸氏強撐笑容，心中卻恨極了蕭清柔今日處處與她作對。

空曠的壽安堂內，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火氣，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進來，將地面映出細碎的光影。

陸氏端坐在太師椅上，臉上掛著有些僵硬的笑容，手指在寬大的衣袖下暗暗攥緊。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堂內眾人，最后停留在自己這個讓人頭疼的女兒身上。

"母親。"蕭清柔抬眸，嗓音清脆悅耳，"五舅舅此番送青嵐表姐來，想必是要在蕭家長住的吧？"

這個問題一出，原本不和諧的氛圍更添一絲微妙。陸氏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又不得不強壓下去。她調整了下坐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從容些。

"這事還未定論，等你五舅舅到了再說。"她刻意放緩語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和。

案幾上的茶盞還冒著熱氣，蕭清柔端起來淺抿一口，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若是五舅舅要住下來，倒是要好好安排一番。畢竟我們內院都是女眷，讓一個外男住在府中，實在是不太合適。"

這話說得在理，卻直戳陸氏心事。她的手指在袖中蜷縮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更顯得勉強。

坐在上首的太夫人聞言，濃眉微蹙，面色也沉了下來。她那雙歷經滄桑卻依舊銳利的眼睛掃向陸氏："清柔說得對，這確實需要考慮。"

陸氏心頭一震，連忙欠身道："母親說得是，待五弟來了，媳婦自會妥善安排。"她的聲音略顯慌亂，顯然沒料到太夫人會站在蕭清柔這邊。

"母親若是擔心照顧不周，不如在府外另覓一處宅院。"蕭清柔笑吟吟地補充道，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這樣既能就近照應，又能避了嫌疑。"

陸氏眸光一寒。這丫頭，分明是存心與她作對！可偏偏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她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清柔說得極是。"太夫人滿意地點頭，目光中滿是贊許。這個孫女從小就懂事，做事也處處為家族著想。

蕭清柔眼中泛起水光，微微低頭："我只是擔心母親操心，若說錯了話，還請母親見諒。"

這楚楚可憐的模樣，配上她那張清麗的小臉，頓時惹得太夫人心疼不已。老人家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傻孩子，你說得很對，怎么會錯。"太夫人拉過她的手，輕聲安慰，"你能替家里考慮這么周到，祖母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