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解下了自己的狐皮大氅，將褚承澤一起裹了進去。這個動作讓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但此刻他卻覺得理所當然。

府醫(yī)很快趕到，仔細檢查后說道：“不過就是些輕微皮肉傷，上些藥就行。不過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這孩子看起來營養(yǎng)不良。”

小男孩又開始掙扎，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玉清不耐煩地喝道：“別動！又不用你出錢，咱們府上的藥庫里什么藥都有。”

這一聲呵斥倒是起了作用，小男孩安靜下來，任由府醫(yī)處理傷口。但他的眼神依然警惕，時不時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你這小子怎么稱呼？”褚承澤溫和地問道，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

“春曉。”小男孩低聲回答，聲音里帶著幾分怯意。

“好名字。”褚承澤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溫暖，“時至春曉，萬物復蘇。”

春曉怔住了，眼中泛起淚光：“是一位熱心的大哥哥給我起的這個名字...我不知道是這個意思...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敢用了...”

他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像我們這樣的人，怕是活不到二十歲。”

這句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刺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里。柳韻忍不住轉(zhuǎn)過身去擦眼淚，褚承澤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玉清翻了個白眼，試圖用玩笑來緩解這沉重的氣氛：“取名字嘛，當然得越好聽越霸氣。你不叫春曉難道要叫驚嚇？”

他的話讓春曉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那笑容雖然微弱，卻像是冬日里的一縷陽光，驅(qū)散了些許寒意。

春曉沉默著看府醫(yī)包扎，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他不習慣接受他人的好意，更不習慣這樣的關(guān)注。街邊傳來小販的吆喝聲，夾雜著來往行人的腳步聲，一切都顯得那么遙遠。

“走吧，送你回家。”柳韻輕聲說道，示意小廝將馬車趕近。

褚玉清蹦蹦跳跳地湊上前，“我也要去！我還沒見過他住在哪里呢！”說著，不由分說地拉住了褚承澤的衣袖。

馬車緩緩駛?cè)攵汲亲钇У慕锹洹ｋS著車輪碾過坑洼不平的土路，空氣中彌漫的腐臭味越發(fā)濃重。破敗的房屋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墻面上斑駁的污漬訴說著這里的貧困。

“這...這是什么地方？”褚玉清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安，他下意識地往褚承澤身邊靠了靠，“該不會是要把我們丟在這里吧？”

柳韻注意到小霸王難得露出的慌亂神色，心中暗笑。這個在宮中橫行霸道的小霸王，此刻竟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這里是貧民窟。”春曉輕聲開口，“連人牙子都不會來的地方。”

“為什么？”

“因為...”春曉頓了頓，“這里的人都太臟了，沒人會要。”

褚玉清咬著下唇，目光掃過路邊蹲著的幾個衣不蔽體的孩子。他們的眼神呆滯，臉上沾滿污泥，有的甚至生著瘡疤。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世界，與他生活的金碧輝煌形成鮮明對比。

“小心腳下。”褚承澤扶住差點被石頭絆倒的弟弟，“這里的路不好走。”

褚玉清原本還在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污漬，但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徒勞的。破敗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垃圾和污水，根本無處可躲。

“算了，反正也不用我自己洗衣服。”他自暴自棄地嘟囔著，卻仍然緊緊抓著哥哥的衣袖不放。

越往里走，空氣中的腐臭味越重。街邊不時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和大人的咒罵聲。瘦弱的孩子們蹲在墻角，眼神空洞地望著過路的人。

春曉帶著他們拐進一條窄巷，停在一處簡陋的棚屋前。幾塊破布勉強搭成遮風擋雨的屋頂，墻壁是用木板和泥土糊成的。

“就是這里了。”春曉低聲說，“今日多謝你們相助。”

褚玉清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被突如其來的哭喊聲打斷。一個穿著管家服飾的中年男人正拽著一個小女孩往巷子外走，女孩拼命掙扎著，發(fā)出凄厲的哭聲。

“放開我妹妹！”春曉瞬間沖了出去，不顧腿上的傷痛，用力推開那個男人。

“蕭管家？”褚玉清認出了那人的身份，“你怎么在這里？”

蕭管家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原來是玉清公子。我們家主子想找?guī)讉€小丫頭做丫鬟，這不是來挑選嗎？”

柳韻冷眼旁觀，注意到蕭管家說話時閃爍的眼神。她見多了這種人，表面恭敬，實則心懷鬼胎。

“你們長安伯府缺丫鬟？”柳韻淡淡開口，“可有身契？”

蕭管家的臉色瞬間變了，雖然很快又堆起笑容，但那一閃而過的陰狠，在場的人都看在眼里。

“既然是玉清公子的朋友，那就算了。”他識趣地揮手示意手下放人，帶著人匆匆離去。

小女孩撲進春曉懷里，渾身發(fā)抖。春曉輕輕拍著她的背，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沒事了，沒事了。”他低聲安慰，“以后我不會讓任何人帶你走。”

柳韻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貧民窟的孩子，不是被餓死就是被賣掉，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她轉(zhuǎn)頭看向褚玉清，發(fā)現(xiàn)這個平日里驕縱任性的小霸王此刻正緊緊抿著嘴唇，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為什么會有人想要買賣孩子？”褚玉清小聲問道。

褚承澤嘆了口氣，“因為在有些人眼里，窮人的孩子不配擁有自由。”

“那太過分了！”褚玉清握緊拳頭，“我要報官，讓他懲罰這些壞人！”

柳韻搖搖頭，“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這里每天都有孩子失蹤，有些是被賣做奴仆，有些是被賣去更可怕的地方。但沒人會在意，因為他們是貧民窟的孩子。”

春曉抱著妹妹，輕聲說：“我們這樣的人，連活著都是種奢侈。”

褚玉清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無力。

柳韻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蕭管家離去的方向。那般急匆匆地離開，怕是另有隱情。

“青紅，”柳韻轉(zhuǎn)身吩咐道，“去把馬車上的東西都搬來。食物、衣物都帶上，對了，把馬車簾子也拆下來。”她環(huán)視四周，破敗的棚頂搖搖欲墜，幾處漏洞觸目驚心，“這遮風擋雨都成問題。”

青紅應聲而去，很快帶著一堆物什返回。兩個小少年立刻動手忙活起來。

褚承澤動作熟練，手腳麻利地爬上房頂，顯然經(jīng)常干這類活計。他的衣衫雖然樸素，卻干凈整潔，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沉穩(wěn)。

褚玉清雖然嬌生慣養(yǎng)，這會兒卻也擼起袖子幫忙。他那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沾滿了灰塵，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卻絲毫不以為意。柳韻注意到他時不時偷瞄褚承澤的動作，學著對方的樣子笨拙地擺弄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