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nèi)燈火微明,秦望溪凝視著案上那柄寶劍。劍身通體發(fā)寒,吹毛斷發(fā),握在手中竟讓她一陣恍惚。
"阿姐出征,要是能繳獲敵將的寶劍可記得要給阿瑜留著啊!"記憶中,那個不到她胸口高的小男孩咧著掉了乳牙的嘴,露出粉嫩的牙齦沖她笑著。
指尖輕觸劍鋒,一絲刺痛讓她回過神來。她攥緊拳頭,將翻涌的情緒壓回心底。
"秦將軍,太子殿下的車駕快到大營門口了。"柳長風在帳外輕聲稟報。
"知道了。"她將寶劍收入劍鞘,整理了一下戎裝。
營門外揚起陣陣塵土,馬蹄聲由遠及近。秦望溪率領(lǐng)親兵列隊相迎,鎧甲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秦將軍帶人來接您了!"孟舟坐在馬車上,扭頭對車內(nèi)的太子道。他看向秦望溪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敬意。
馬車緩緩停下,太子掀開車簾,目光落在秦望溪身上。那挺拔的身姿讓他不由想起定疆侯秦威鳴,心中莫名涌起一絲不安。
"不知太子前來,有失遠迎。"秦望溪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卻不卑不亢。
"無妨,"太子下了馬車,"閑來無事,想請秦將軍陪孤沿青河走走。"
兩人并肩而行,河水在暮色中泛著粼粼波光。秦錦筠牽著馬跟在后面,看著姐姐的背影,心中既是欣喜又帶著擔憂。七哥九哥的消息萬不能走漏,否則秦家就真的危險了。
"聽聞秦將軍連戰(zhàn)告捷,"太子緩步前行,"可見將軍用兵如神。"
"臣女不敢當,皆是托殿下洪福。"秦望溪謙遜道。
太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秦家世代忠烈,孤自是信得過的。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護國公府近來可還安好?"
秦望溪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承蒙殿下掛念,一切都好。"
"那便好。"太子輕笑,"對了,聽聞秦將軍的幼弟..."
"臣女斗膽打斷,"秦望溪聲音微頓,"天色已晚,不如移步帳中用飯?"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應允。
青河奔涌,水流聲聲不絕。
秦望溪跟在太子身后,太子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望向她:"秦望溪,父皇給了孤一道密令。"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西陲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你不必回云京城了。"
"是要取我性命嗎?"秦望溪語氣平靜,仿佛在談?wù)撘患⒉蛔愕赖男∈隆?
這番直白讓太子的手指微微蜷縮,他輕咳一聲:"孤是想保你。"
河水激蕩的聲響幾乎要淹沒他的話語。秦望溪微微瞇起眼睛,注視著眼前這位未來的儲君。
"殿下于我有恩,但我不能讓您為難。"她拱手作揖,"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她的聲音微頓,"請容我等到戰(zhàn)事平定之后。"
太子搖頭,目光灼灼:"大魏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你這樣的將才,孤絕不會讓你有事。"
秦望溪聽著這番話,心頭泛起一絲涼意。記憶中,祖父也曾被這樣的話語打動,最終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她抿了抿唇:"敢問太子,您此生有何志向?"
"孤志在天下太平。"他的聲音透著幾分莊重。
秦望溪沉默良久,突然問道:"太子可知我祖父為何帶領(lǐng)秦家男兒盡數(shù)上陣?"
看著太子疑惑的眼神,她繼續(xù)道:"因為陛下說要打下這天下,我祖父便傾盡所有,要為陛下培養(yǎng)將才。可結(jié)果..."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
河水奔騰,激起層層浪花。太子的眉頭微蹙,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我不想重蹈祖父的覆轍,"秦望溪直視太子的眼睛,"所以還請?zhí)诱f實話。"
太子內(nèi)心掙扎片刻,終于開口:"父皇誤會了定疆侯,但孤絕不會如此。孤希望與秦將軍共創(chuàng)一段君臣佳話。"
"秦將軍?"她在心底輕笑。這一聲稱呼,已然表明太子將她視作臣子,而非尋常女子。
她緩緩跪地:"臣愿效死。"
二人回到帳中,太子帶來的人已將飯菜端上了桌,幾位將軍也早早在帳中等待。
席間杯光交錯,一幅君臣和睦的場景。
太子杯中酒意未散,腳步歪歪斜斜。
孟舟眼疾手快扶住,太子卻一把推開,執(zhí)意要自己站穩(wěn)。
"秦將軍啊..."他擺擺手,帶著醉意道,"這個兵符,孤是真心給你的。孤信你,不論旁人如何說,那些都不重要。"
"臣定當......" 秦望溪正要行禮。
"不必多禮,"太子打斷她,"只要邊民不再受苦就好。"
秦望溪抬眼望去,只見太子眼中泛著酒意,卻又透著幾分清明。她默默垂首,心中五味陳雜。
馬車遠去,留下一地月光。柳長風壓低聲音:"小姐,謝先生的人來了。"
"在哪?"
"青河邊。"
秦望溪沉吟片刻:"先回帥帳。"
青河邊,一名護衛(wèi)牽著白馬佇立。夜風徐來,馬兒的鬃毛在月色下泛著銀光。
"奉我家主子之命,送信與馬。"護衛(wèi)見秦望溪來臨,忙躬身行禮。
柳長風接過信件檢查,確認無誤后遞給秦望溪。她就著火光細讀,字跡如刀鋒般凌厲。
信中言說借用秦家衛(wèi)旗號劫掠大魏糧草一事,又言這匹烈馬無人能馴,特贈予她以示歉意。
秦望溪手指輕撫信紙,眸中閃過一絲思索。謝云霆此時南下,正是大魏北狄戰(zhàn)亂之際。大魏曾為大燕領(lǐng)土,如今天災連年,正是收復的最佳時機。
"這信......"護衛(wèi)欲言又止。
秦望溪抬眸,將信紙送入火中:"替我謝過謝先生。"
火苗貪婪地吞噬著紙張,她望著那匹白馬,若有所思:"性烈的馬最是難馴,卻也最為忠心。"
"主子說,秦望溪定能馴服。"
秦望溪走近白馬,輕輕撫摸它的鬃毛。馬兒低嘶一聲,竟未躲閃。
"我知道謝先生的心思,"她輕聲道,"大魏之事,不在于攻城略地,而在于民心。百姓如馬,驟然收緊韁繩,反會激起反抗。"
護衛(wèi)心中一驚,沒想到秦望溪一語道破主子心思。
"請轉(zhuǎn)告謝先生,"她繼續(xù)道,"大魏百姓經(jīng)歷衛(wèi)后新政,早已不是從前的大魏。若想收服,當先得民心。"
護衛(wèi)深深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夜風漸起,吹皺河面。秦望溪立于河邊,望著暗沉的天際,眸色深沉。
"回去吧。"她翻身上馬,聲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