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剛繼續賠笑，領帶被他不自覺地扯松了幾分。“我們今年重建了渠道。一是大規模開設直營店，二是下沉到三四線城市，消化了不少庫存。”

“看來職業經理人這條路是對的。”諸明遠點點頭，語氣中卻帶著幾分玩味。

“請專業的人來解決專業的難題，這是我在京華大學學到的。”陸萌笑著說道，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季陽在后面聽得直撇嘴。難怪后來要陣痛十年。那幫教書匠，想培養出企業家，怕是癡人說夢。華國的職業經理人，說白了就是等老板拍板的。什么時候打折、庫存控制多少，都得看創始人臉色。

參觀完生產線，一行人來到榮譽室。墻上掛滿了獎牌和照片，記錄著陸萌的輝煌歷程。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為那些金燦燦的獎牌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小陸，給他講講你們的創業史吧。”諸明遠指了指季陽。

等其他人都散去，陸萌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站在一張巨幅照片前，那是他在龍城奧運會上的比賽照。

“88年龍城那場比賽，你看過吧？”

季陽點頭。那是陸萌從神壇跌落的時刻，關鍵的吊環比賽失手，與金牌失之交臂。照片上的陸萌年輕英俊，眼神中帶著不可一世的銳氣。

“比賽前我是英雄，輸了就成了罪人。”陸萌的聲音有些低沉，“回國時，只有活力源的吳永華在等我。”

他指著墻上的LOGO，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最初我是想開體操學校的。吳大哥說，'搞體育不能光靠贊助，為什么不自己做體育企業？'”

季陽看著陸萌的側臉，心中暗自腹誹。這不就是想掙錢嗎？說得這么清新脫俗干嘛。

“當時公司叫中新活力源運動服裝公司，由活力源、我個人和獅城一家企業合資。”陸萌的手指輕輕撫過墻上的照片，“第一戰就是學吳大哥，用250萬拿下了亞運會火炬接力的承辦權。”

“1990年的那個夏日，我穿著'陸萌牌'運動服，在世界屋脊接過圣火。”說到這里，陸萌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那天，'陸萌'品牌正式誕生了。”

季陽聽得入神。那個年代，真是激情燃燒的歲月。什么都沒有，就敢砸錢干大事。當然，這也離不開體操王子的光環加持。

“93年底，遇到了錢紀龍。”陸萌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他說我們產權不清會有大問題，建議清退國有資本。”

“吳大哥二話不說就同意了。1600萬的投資分三次還清，連增值都沒提。”陸萌說到這里，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感激，“這才有了今天的陸氏集團。”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回憶。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秘書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連氣都沒喘勻就喊道：“董事長，不好了！吳總病危了！”

陸萌眼神瞬間變得鋒利，原本溫和的目光陡然凌厲：“怎么回事？詳細說說。”

“是這樣的，”秘書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幾個記者去病房采訪，聊到活力源現狀時，吳總情緒激動，腦溢血突然復發了。現在正在搶救......”

秘書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太清楚眼前這位昔日的體操王子與吳總的關系了。那不僅僅是單純的商業合作，更像是一種亦師亦友的情誼。

陸萌轉向一旁的諸明遠，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諸大哥，實在抱歉......”

“都來了，一起去看看吧。”諸明遠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作為同時代的企業家，他深知吳永華對整個行業的貢獻。

醫院ICU外，人頭攢動。吳守浩紅著眼圈站在門口，看到陸萌時，眼淚又開始往下掉。陸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守浩，別太難過，你父親的功過自有公論。”

吳守浩擦著眼淚，聲音哽咽：“我爸現在這樣，活著還不如......”

陸萌輕輕搖頭，示意他先去安慰母親。這種話不好接，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敢怒吼裁判的體操王子了。歲月教會了他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適可而止。

ICU外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有神情嚴肅的警察，還有西裝革履的紀委干部。畢竟里面躺著的可是活力源的創始人吳永華，一個將小作坊做到百億規模的傳奇人物。

放下一束潔白的康乃馨后，諸明遠帶著季陽坐到遠處的長椅上。他望著ICU的方向，開始講述吳永華的故事：“吳總和你差不多，也是孤兒出身。十歲就開始打零工，修水管、電路，在工廠當學徒，什么活都干。那時候他就說，再苦再累也要讀書，因為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

季陽聽得入神。雖然前世看過相關報道，但聽同時代企業家講述，感覺完全不同。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奮斗。

陸萌也走過來坐下，開始補充當年的細節：“說起廣告，吳總可是把它用到了極致。在第六屆全國運動會現場，從體育館墻壁到垃圾桶，全是活力源的廣告。那時候很多人笑話他，說這么搞太土了，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最絕的是閉幕式，”陸萌的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工作人員全穿活力源運動服，還給八萬觀眾每人發一罐飲料。整個場館都是橙紅色的海洋，而這一切只花了兩百多萬冠名費。現在想想，那簡直就是天價廣告效果。”

季陽笑道：“這手法跟您之前參加亞運火炬傳遞時很相似。”

陸萌差點笑出聲，忍住后搖頭：“我就是學吳總的。那時候我剛接手公司，就想著怎么做營銷。一次偶然看到吳總的采訪，他說做企業要敢想敢干，但更要懂得借勢。”

諸明遠接著說：“但最令人佩服的是，吳總在那種形勢下依然保持清醒。活力源的崛起帶動了整個行業，巨力神、樂呵呵、康百氏都是那時起步的。可以說，沒有活力源就沒有后來的民族飲料工業。”

陸萌突然捂著臉偷笑：“說起這個，我想起金陽神了。司馬明拿著活力源易拉罐對設計師說，'這是最好的飲料，你就照著抄。'那個場景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季陽差點笑出聲，商業競爭竟如此樸實無華。不過想想也是，在那個年代，很多企業家都是從模仿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