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一離開，屋內就傳來一陣肆意的笑聲，響亮得讓院子里的丫鬟手中的銅盆都掉在了地上。“哐當”一聲，打破了院落的寧靜。

站在回廊上的秦景遠仰頭望天，心中暗自嘆息，這世上，大約再也找不出比他家夫人更“端莊”的女子了。

屋內，沈玉笑得在小榻上打滾，繡著海棠花的外袍都微微凌亂了。

“姑娘，笑也要端莊一些。”桃兒在一旁提醒道，一邊說著，一邊幫她整理凌亂的衣裳。

沈玉停下笑聲，撐著頭側臥在榻上，挑眉看向桃兒，“你倒是說說，什么是端莊的笑？”她的目光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

“夫人教過的，大家閨秀笑不露齒。”桃兒一本正經地回答，手上卻不停地替沈玉撣著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笑不露齒？”沈玉翻了個白眼，“那怎么行，這種事情光是微笑可表達不出我的喜悅。再說了，我又不是木頭人，總不能板著臉過日子。”

“姑娘說的是，但是剛才您笑得連后槽牙都看見了。”桃兒促狹道，“把姑爺趕出去是明智之舉。”說著，她往門口瞄了一眼，確認秦景遠已經走遠。

沈玉橫了她一眼，這丫頭越發不知收斂了。不過想想也是，跟著自己久了，哪還有什么規矩可言。

桃兒見四下無人，湊近幾分，壓低聲音問道：“姑娘，咱們真的不去給皇上治病嗎？”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擔憂。

“不去。”沈玉斬釘截鐵地回答，語氣中難得的嚴肅。

“可是皇上待人還是不錯的......”桃兒小聲嘀咕，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沈玉坐直身子，整了整衣襟。春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卻讓她感覺有些涼意。她勾唇一笑，“皇上確實不錯，但有些事情不能太過著急。”

她心里清楚，這次的事情牽扯太大。太后在藥膳中下毒，雖然本意不是害皇上，但結果卻是皇上受害。這種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正說著，秦景遠又踱步回來。他的目光落在沈玉身上，看見她歪在小榻上的姿勢，忍不住道：“你的端莊歪了。”

沈玉默默坐正，隨后走到桌前用膳。她刻意放慢動作，細嚼慢咽，一言不發。筷子輕輕挑起一塊糯米糕，動作優雅得仿佛在演練什么重要儀式。

“你這樣硬扛著端莊，不累嗎？”秦景遠看不下去了，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沈玉展顏一笑，“夫君要不要幫我扛一會兒？”她放下筷子，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秦景遠連忙擺手，“讓丫鬟幫你扛吧。”他轉身就要離開，生怕被拉去學什么端莊。

一旁的桃兒瘋狂搖頭，她可不想學那些規矩。想起當初夫人教導姑娘的情形，她就覺得窒息——吃飯要細嚼慢咽，說話要輕聲細語，走路不能露出繡花鞋，更不能跑跳打鬧。那些日子，差點沒把姑娘給憋壞了。

用過早膳，沈玉便帶著桃兒去小跨院教導丫鬟們按摩手法。院子里的海棠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給青石地面鋪上一層淡淡的粉色。這些天下來，捏肩捶背的本事她們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今日要教的是捏腳。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正舒服，沈玉坐在回廊下的軟榻上，看著院子里忙碌的丫鬟們。

李嬤嬤早早便來了，向沈玉行禮。她的動作有些局促，顯然對接下來要學的內容有些忐忑。

“先去洗腳。”沈玉吩咐道。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嬤嬤老臉一紅，默默跟著桃兒去了。春風拂過，帶來淡淡的花香，卻掩不住她臉上的尷尬。

沒多久，桃兒就揉著眼睛跑了回來。她的臉上帶著幾分委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沈玉關切地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是，是李嬤嬤的腳太辣眼睛了，我受不了。”桃兒實話實說，說完還夸張地打了個寒顫。

沈玉掃視了一圈丫鬟們的腳，突然有些猶豫起來。春日的陽光照在青石地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她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看到的都是或多或少的尷尬神色。

“去把姑爺叫來。”她吩咐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很快，秦景遠便被桃兒請了過來。他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問什么事，沈玉就拉著他在小榻上坐下，三兩下脫了他的鞋子，開始教導丫鬟們如何按摩腳部穴位。

她的手指輕輕按壓著穴道，不僅讓人腳上發癢，連心里也泛起一絲絲漣漪。秦景遠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這樣的她，比任何端莊的大家閨秀都要動人。

沈玉蹲坐在小杌子上，纖細的手指輕輕揉捏著秦景遠的左腳。她的動作輕柔而有力，每一下都恰到好處地落在穴位上。

“力道再重些。”秦景遠靠在小榻上，舒服地瞇起眼睛

“是。”沈玉微微點頭，加重了幾分力道。她的指尖在腳底穴位間游走，仿佛在彈奏一曲無聲的曲子。

院中的丫鬟們圍成半圈，認真地觀摩著大少奶奶的手法。她們都知道，主子最近總是抱怨腳疼，能學到一手好的按摩技巧，也是難得的機會。

“大少奶奶的手法真好。”一個丫鬟小聲感嘆。

“可不是嘛，聽說是從玉華山學來的。”另一個丫鬟接話道。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丫鬟們的竊竊私語。

王總管領著一位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男子面容清瘦，目光如炬，舉手投足間透著幾分斯文。

“顧太醫？”沈玉抬眼看去，眉梢微挑。她的手上動作并未停下，依舊專注地給秦景遠按摩。

王總管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場景——堂堂定國公府大少奶奶，正給大少爺捏腳。這畫面，著實有些不合規矩。

顧太醫也愣住了。前幾日在宮中，大少爺還說未能振夫綱，今日卻見大少奶奶如此順從。這前后的反差，讓他不禁暗自驚嘆。

“手酸了。”沈玉揉了揉發麻的手腕，優雅地站起身來。她的目光在顧太醫身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秦景遠慢條斯理地穿好鞋襪，這才將目光落在顧太醫身上：“太醫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正要向大少奶奶討教。”顧太醫拱手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恭敬。

“后院說話吧。”沈玉輕聲道，“桃兒，去打盆水來。”她轉身向后院走去，裙擺在風中輕輕擺動。

一行人往后院走去。竹影婆娑，清風徐來，帶著淡淡的花香。

路上，顧太醫湊近秦景遠，壓低聲音：“大少爺，下官有一事相詢。”他的眼中帶著幾分好奇。

“請說。”秦景遠側頭看向他。

“大少爺是如何讓大少奶奶如此溫順的？內子雖然平日里也體貼，但遠不及大少奶奶這般聽話。”顧太醫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艷羨。

秦景遠腳步一頓，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暗處傳來一聲輕笑，守在一旁的暗衛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他們可是清楚得很，府里誰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人。

顧太醫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可是我說錯了什么？”

沒人回答他，只有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