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站在院子里,望著眼前二十多個哭成一片的丫鬟,一陣陣頭痛欲裂的感覺涌上來。
這場面讓她想起出嫁第二天早上的情形。那時候,丫鬟婆子們圍著秦景遠哭喪,仿佛世界末日降臨。現在看來,這些新買的丫鬟比那時還要能哭,嗓門一個比一個大,眼淚一串串往下掉,仿佛不把眼睛哭干就誓不罷休。
“好了,別哭了。”沈玉揉著額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可這句話不但沒起到安撫的作用,反而讓哭聲更加響亮。
“桃兒。”她無奈地看向身邊的貼身丫鬟,“你去處理。”
桃兒應聲走到丫鬟們面前,先是擺出和善的面孔:“各位姐妹,咱們先別哭了,有什么事好好說。”見她們哭得更兇了,桃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再哭,小心姑娘把你們都賣了!”
這招在以前總是很管用,果然,此話一出,啜泣聲漸漸小了下來。二十多雙淚眼汪汪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沈玉,眼中帶著希冀,似乎在期待她能改變主意。
一旁的人牙子看得直搖頭,手里還攢著一沓賣身契。做了十幾年的買賣,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往常都是主家挑人,哪有丫鬟還挑主家的道理。
“總算是不哭了。”桃兒松了口氣,轉頭對人牙子道,“這么多膽小的丫鬟,換了別人家都不會要,你得給我家姑娘便宜點。”
人牙子心中苦笑,這些丫鬟哪是膽小,分明是被玉華山的名聲嚇的。誰不知道玉華山盜匪猖獗,前些日子還劫了幾家大戶,這些丫鬟自然害怕。
“大少奶奶,您看看,”人牙子搓著手,一臉為難,“這些丫鬟都是精挑細選的好貨色。您瞧瞧這個,模樣清秀,手腳麻利;那個還識得幾個字,能幫您管賬。平常一個要二十兩,看在您買這么多的份上,一個十五兩,已經是虧本的價了。”
沈玉冷眼旁觀,看著桃兒和人牙子討價還價。這些丫鬟聽到價格又開始抽泣,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噩耗。
“再哭,”她淡淡開口,語氣里透著幾分寒意,“今晚就別吃飯了。”
丫鬟們頓時噤若寒蟬,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落下。沈玉轉身準備帶人回院子,誰知秦玉瑤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大嫂,”秦玉瑤直直地擋在沈玉面前,“府里規矩,新買的丫鬟要先調教好規矩才能使喚。”
沈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大姑娘莫非忘了,新嫁婦半月之內犯了家規也可免責?這些就當是我的陪嫁丫鬟。”
秦玉瑤氣得跺腳,卻無話可說。眼看著沈玉帶著那群丫鬟揚長而去,她只能在原地生悶氣。
沈玉剛把新買的丫鬟安置好,管事就匆匆趕來:“大少奶奶,大少爺想從公中預支兩萬兩,郡主不同意。”
果然如此。沈玉心下了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還沒來得及想對策,就被叫去了望月堂。
推開望月堂的門,西平郡主、二太太、三太太齊齊等著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連茶香都變得格外濃郁。
“坐。”西平郡主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聲音不疾不徐。
沈玉落座后,西平郡主開門見山:“是你慫恿大少爺預支公中銀兩?”
“夫人放心,”沈玉不卑不亢地答道,“我自不會賴賬。”
三太太冷笑一聲:“就憑賣炭火?六萬兩砸下去都不夠,還想再要兩萬。你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
“我的炭火和尋常的不同...”
西平郡主抬手打斷了她的話:“不管什么炭火,你們打劫來的錢愛怎么花我管不著,但公中的銀兩,絕不能由著你們胡來!”
沈玉沉默片刻,忽然話鋒一轉:“那公中要入股嗎?”
三太太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她會這么問。
“二嬸、三嬸要入股嗎?”沈玉又問。
最后,她被轟出了望月堂。回到沉香軒,只見秦景遠正在悠閑地品茶,一派閑適自得的模樣。沈玉一口氣灌了半盞茶,這才緩過氣來。
“說服她們還不如去打劫兩萬兩來得容易。”她沒好氣地說。
秦景遠放下茶盞,淡笑著看向她:“所以你放棄了?”
“放棄?”沈玉瞇起眼睛,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的字典里可沒有放棄兩個字。你那些好兄弟,擠擠說不定還能榨點油出來,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
半個時辰后,蕭煜、南安郡王、北寧侯世子和安國公府大少爺各自收到兩張紙——一張股份書,一張借據。
“這是連口湯都不給我們喝了。”南安郡王拿著那兩張紙,苦笑道,“不管選哪個,都得回去打劫自家老爺子啊。”
“話說回來,”安國公府大少爺嘆了口氣,“以前好歹是丫鬟動手,現在倒好,要我們自己動手了。”
“我倒覺得挺有意思。”蕭煜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說得我都有點激動了。走吧,吃飽喝足,回家打劫去。”
幾人相視一笑,各自散去。
沉香軒的后院里。
十個藥罐整齊排開,裊裊熱氣在楓居前繚繞,帶著各種藥材的苦澀氣息。藥罐底下的柴火噼啪作響,火星子不時跳出來,在空中劃出短暫的弧線。
桃兒蹲在灶前,一邊揮舞著蒲團煽火,一邊哼著小曲。她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滾,但依然干勁十足。偶爾抬頭看看天色,又低頭去看藥罐里沸騰的藥湯,生怕錯過了時辰。
幾個暗衛來來往往,提著水桶往大木桶里倒水。
楓居內,沈玉正專心制藥。她纖細的手指在案上翻飛,藥丸在她指尖滾動,均勻圓潤,每一顆都恰到好處。藥香縈繞在她周圍,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氣中。
“這真的管用嗎?”秦景遠沉聲問道。
沈玉頭也不抬,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活計。陽光透過竹簾,在她白皙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姑娘!”桃兒突然興沖沖地跑進來,“第一鍋藥熬好了!要給姑爺喝嗎?”
沈玉抬眼瞥了她一下,“倒木桶里。”
“啊?”桃兒愣住了,圓圓的眼睛里寫滿疑惑。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院子里的大木桶,又看看自家姑爺,一時沒轉過彎來。
“讓暗衛來倒。”沈玉放下手中的藥丸,站起身來,“你家姑爺待會兒要脫了上衣進去泡著,我給他施針。”
這話一出,秦景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望著那口冒著熱氣的大木桶,目光中滿是戒備。
一旁的暗衛小聲嘀咕:“大少爺...這方子有些奇怪。”
“可不是嘛。”桃兒一邊添柴一邊說,“這手法,怎么看都像是廚房鹵肉的做法...”
火光映照在她天真的小臉上,眼中寫滿擔憂。她偷偷看了眼自家姑爺,又趕緊低下頭去添柴。
秦景遠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他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找遍名醫,嘗遍奇方,卻始終未能根除體內的毒。每次發作,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