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深的走廊，一行人來到后院。陽光下，青石板鋪就的地面泛著溫潤的光澤，角落里幾株老梅虬枝橫斜，為這方天地增添了幾分野趣。然而相較預期，這處空地著實有些狹小，若要分給醉月樓和藥坊使用，恐怕捉襟見肘。

沈玉轉過身，眼巴巴地看向秦景遠：“能不能再借我三萬兩？”

秦景遠眉頭微蹙，眸中閃過一絲無奈。為了一個鋪子就要砸下十萬兩，這丫頭到底打算做什么生意？不過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直接回絕。

“兩萬兩也行，”沈玉識趣地退讓一步，溫聲細語道，“差的一萬我回侯府去拿。”

秦景遠沉吟片刻：“可以從國公府預支。”話一出口，他就暗自后悔。怎么每次面對她，自己總是心軟？

“真的嗎？”沈玉眼前一亮，像只偷腥成功的小貓，“那能不能多預支一點？”

“很難。”秦景遠斬釘截鐵地否決。掌管府中賬房的西平郡主可不是好相與的，那可是給沈玉送過絕子藥的主。但看著她眼中的期待漸漸暗淡下去，他又不由得軟了心腸，“我盡力試試。”

正說著，桃兒突然東張西望起來，目光鎖定在街上一個錦衣公子身上，“姑娘你看，那人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沈玉和秦景遠聞言一怔，面面相覷。暗衛忍俊不禁，低聲提醒：“那是北寧侯。”

“那不是更好嗎？”桃兒雙眼放光，搓著手興奮地說，“夫人不是說過，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既然世子這么愛打劫，他爹肯定也一樣。要不要奴婢去叫住他？”

“那敢情好，快去吧！”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北寧侯世子正笑瞇瞇地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蕭煜忍不住打趣道：“你可真是京城第一孝子，居然慫恿人家打劫你親爹。”

“你有所不知，”北寧侯世子故作惆悵地嘆了口氣，“我爹昨天還說我太招搖，活該被打劫呢。”

“啊！北寧侯騎馬跑了！”桃兒失望地喊道，目光追隨著遠去的身影。

“別著急，”北寧侯世子笑著安慰，“下次再打劫也不遲。”

桃兒聞言，立刻轉頭認真地打量起蕭煜等人：“那你們的爹爹......”

幾個人額頭沁出冷汗，不約而同地后退兩步。這丫頭居然是認真的！

“找我有事？”秦景遠及時岔開話題。

“也沒什么大事，”蕭煜聳聳肩，“就想約你去吃面。”

“我得送夫人回府。”

“得了吧，重色輕友！”

“那家的牛肉面......”秦景遠頓了頓，一本正經道，“我吃不起。”

眾人啞然，一時無言以對。

“大嫂，”蕭煜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叮囑，“管好你家丫頭啊，不然我怕以后連面都吃不上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沈玉嘴角微微上揚。

夏末的陽光透過馬車車簾，在車廂內留下斑駁的光影。馬車緩緩停在國公府門前，濺起一片細小的塵土。

秦景遠從馬背上躍下，大步走到馬車旁。他伸出手，想要攙扶沈玉：“小心臺階。”

沈玉淡淡掃了眼他修長的手指，嘴角微揚。不等他再說什么，她已經輕巧地跳下了馬車，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桃兒緊隨其后跳下馬車，挺直腰板站在沈玉身邊。她的舉止讓兩個小廝不禁后退了半步。

“大少爺，大少奶奶。”管事快步迎上前，堆滿笑容的臉上帶著幾分討好，“人牙子已經在偏院等候多時了。”

沈玉整理了下袖口的褶皺，隨口問道：“帶了多少人來？”她的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問今日的天氣如何。

“回大少奶奶的話，差不多三十個丫鬟。”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惹惱了這位新主母。

“才這些？”沈玉微微挑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屑。

管事的笑容瞬間凝固，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偷偷瞥了眼桃兒，心中暗道：這位大少奶奶帶進門的唯一丫鬟就已經讓府里雞飛狗跳，若是再多來幾十個這樣的，國公府怕是要熱鬧得天翻地覆。

秦景遠察覺到管事的為難，出聲打斷了這尷尬的氣氛：“老陳，過來一下，我有事要交代。”

管事如蒙大赦，連忙跟著秦景遠走到一旁。一個小丫鬟便上前來，恭敬地引著沈玉往偏院走去。

穿過曲折的回廊，推開偏院的側門，眼前豁然開朗。院中種著幾株老梅，枝干虬結盤旋，雖已入秋，卻仍顯出一派蒼勁之態。

院子里，三十多個丫鬟整整齊齊地站成四排。聽見腳步聲，她們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每個人都穿著統一的青色褂子，像一排排無聲的木偶。

人牙子見到沈玉，立刻迎了上來。他搓著手，說話都帶著顫音：“大少奶奶來了，這些都是精挑細選的好丫頭，您先看看，若是不滿意，老奴這就再送一批來。”

沈玉正要開口，突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大嫂！”秦玉瑤的聲音清脆悅耳，“昨日我給你挑的那幾個丫鬟可還滿意？”

秦玉綺緊隨其后，冷笑道：“四個丫鬟怎么夠使喚？大嫂嫁進來就帶了一個丫鬟，想必是缺人手的。”她的語氣里藏著幾分嘲諷。

沈玉緩緩轉身，目光在兩個小姑子臉上逡巡。她紅唇微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知道我為什么只帶一個丫鬟就敢嫁進定國公府嗎？”

秦玉瑤心里暗罵“不過是仗著臉皮厚”，但想起那日敬茶時沈玉連親大哥都敢打的兇悍，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為什么？”她故作好奇地問，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屑。

沈玉瞥了眼身邊的桃兒，語氣輕描淡寫：“你來告訴她們。”

桃兒昂著頭，一臉驕傲：“我家侯爺和夫人說了，要是國公府嫌我家姑娘陪嫁少，青龍寨幾千人都可以給姑娘陪嫁，保管能把定國公府吃窮！”

這話一出，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那些垂著頭的丫鬟們忍不住偷偷抬眼，想看看這位敢說出如此大話的丫鬟是何方神圣。

沈玉看著桃兒囂張的模樣，心中暗嘆。這丫頭比她想的還要口無遮攔。

秦玉瑤氣得直跺腳，面色漲紅：“胡說八道！一個小小青龍寨哪來幾千人！”

“哦？”沈玉輕笑一聲，“青龍寨若沒幾千人，朝廷為何會久攻不下？”她的聲音漸冷，“況且聘禮單上寫得清楚，可隨時添人補物。若你們覺得我帶的人少，明日我就讓人送幾百個來。”

桃兒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就是！侯爺說了，嫌人少他不生氣，要是哪天嫌人多了，他就親自來找國公爺講道理！”

秦玉瑤和秦玉綺對視一眼，不敢再多言。誰不知道青龍寨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若真讓他們來“講道理”，國公府的臉面往哪擱？

偏院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