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玉樹軒雜記注版》上見過山鬼的插圖,那如同枯樹般龜裂的皮膚,那雙泛著黃色膿液般的眼睛,至今仍讓他心有余悸。每當夜深人靜時,那恐怖的形象總會不期而至,驚擾他的夢境。
這種怪物不該出現在這里!
安寧鎮(zhèn)距離福祿鎮(zhèn)足有十六里之遙,山鬼怎會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難道是......孫河不敢繼續(xù)想下去。
一連串急促的鑼聲在碼頭上空回響,巫祝手持短杖,隨著古老的拜歌緩緩起舞。上千雙眼睛盯著孫河,等待他登上祭壇。香火繚繞間,祭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恍惚間,孫河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用力眨了眨眼,希望那只是疲憊造成的幻覺。
可下一瞬,一道黑影從山墻后竄出,鋒利的指甲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那怪物正懸在密集人群的上方,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隨時準備收割生命。
“嗚哇!”一個孩子突然大哭起來,尖銳的哭聲劃破了祭祀的莊嚴氣氛。
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怒目而視。有人低聲咒罵,有人不耐煩地搖頭。孩子的母親連忙捂住兒子的嘴,可當她順著孩子的目光望去時,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快退!”孫河一聲暴喝,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少村民發(fā)現房頂上蹲著一只詭異的怪物。這些天,福祿鎮(zhèn)的山鬼消息早已傳遍安寧鎮(zhèn),官府甚至貼出了告示和畫像。那滿是裂紋的灰褐色軀體,那詭異扭曲的雙腿,那鋒利的指骨,絕對錯不了!
人群瞬間陷入混亂。恐慌的叫聲此起彼伏,有人推搡,有人跌倒,有人踩踏。祭壇前的秩序徹底崩塌,人群如同驚弓之鳥,四散奔逃。
前方是水澤,后方是山鬼,無處可逃的人們驚慌失措。有人被推搡著摔倒在地,有人踩著別人的身體往前沖,甚至有人因為太過恐懼,直接跳進了冬日的河水中。
鄉(xiāng)老們紛紛起身,試圖維持秩序。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拐杖,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慌!不要亂!”可當他們抬頭看到山鬼那副惡鬼般的模樣,連他們也嚇得面無人色,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恐懼。
屋檐上的山鬼似乎被人群的騷動驚動,猛地朝人群撲來。它的動作快如閃電,目標直指一位抱著孩子的婦女。那婦女嚇得魂飛魄散,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顆鐵面大的石球呼嘯而至,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精準命中山鬼面門。怪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砸飛出去,在落地前竟化作碎石,灑落一地。
孫河逆著人流沖上前,他的手掌微微顫抖,尺骨莖突處滲出鮮血。身后那尊威武的石獅子,此刻犬齒已經碎裂,口中的石球不知去向。
“都到我這邊來!”他的聲音穿透混亂的人群,如同黑暗中的明燈。
那聲音仿佛在驚濤駭浪中豎起的一面大旗,給驚慌的人們指明了方向。人群開始向他聚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那差點被山鬼撲中的婦女癱坐在地,雙腿發(fā)軟,冷汗浸透了衣衫。幸好身邊的壯漢及時拉住她,兩人連滾帶爬地逃向安全地帶。
鄉(xiāng)老們也被嚇破了膽,有的扔下拐杖就跑,有的被家人攙扶著離開。只有吳陽泰等少數幾人留下來,幫著安撫民眾,指引大家進入后方的大宅院避難。
山墻下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只余下零星的祭品和翻倒的香爐。
那只山鬼晃了晃腦袋,完好無損地爬了起來。它的樣子比畫像上更加可怖,渾身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孫河死死盯著眼前的怪物,不敢有絲毫松懈。扭曲變形的后腿,干癟的上肢,鋒利的指骨,全身表皮猶如干枯的樹皮般布滿裂痕。最可怖的是那雙泛黃的瞳仁,顏色像是傷口處的膿液,正牢牢鎖定著他。
這不像是書上記載的小山鬼,但也不像能殺死兩名關武者的大山鬼。它的體型介于兩者之間,舉止也顯得格外詭異。
難道是第三只?
這倒解釋了為什么它會出現在安寧鎮(zhèn)。不是從福祿鎮(zhèn)跑來的,而是本就在這里!
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和上千人匯聚的人氣,把它引來了。
祭祀江君,江君沒來,倒是引來了山鬼!
埠頭上,巫祝和司祭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散落的法器和祭具。村民們紛紛躲入房中,要么縮在巷子里,瑟瑟發(fā)抖。宅院里擠滿了人,外面還圍著厚厚的人墻,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那可怕的怪物。
方圓數十米內,偌大的祭壇頓時空無一人,與邊上懸著的血跡斑斑的供品。腥臭的血液順著祭臺流下,在地上匯成小溪。
山鬼似乎察覺到孫河的威脅,雙方陷入對峙。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那雙泛黃的豎瞳讓孫河如芒在背,仿佛有一條毒蛇纏繞在脊椎上,隨時準備致命一擊。他能感受到那怪物身上散發(fā)出的惡意,如同實質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感覺渾身關節(jié)都在發(fā)軟,但不敢輕舉妄動。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可能引發(fā)致命的后果。
尺骨莖突處的血液匯聚成珠,順著中指滴落在青石板上。
血珠破裂的瞬間。
“阿水,我們來幫你!”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別!”孫河大喊,聲音中帶著焦急。
但已經晚了。山鬼已經消失在原地,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快得不可思議!
孫河本能地雙手護頭,山鬼的利爪撞在鎢金護臂上,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將他擊飛出去,如同斷線的風箏。
他在青石板上橫移數米,石板被踏得粉碎,碎石四濺。突然間左方刮來一陣凌厲的寒風,孫河堪堪護住脖子,尖銳的爪子在護臂上劃出火花,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隨即刺向腰腹。
但犬熊皮大氅和山牛皮腰帶擋住了這致命一擊!裝備救了他一命。
機會來了!
孫河血性大發(fā),手腕一轉,用大氅裹住鬼手,右拳直取山鬼面門。他的鐵面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青光,那是真氣的外顯。
同時,他感覺到一股寒氣逼向胸口。山鬼另一只手化作利刃,直取要害。那速度快得驚人,就連空氣都被撕裂。
“吃我一拳!”孫河怒吼著側身避讓,拳勢不減。他的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仿佛這一拳傾注了他全部的力量。
鐵拳砸在山鬼臉上,如同擊打花崗巖。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的手臂發(fā)麻,但他咬緊牙關,沒有退縮。
鋒利的爪子透過厚重的衣衫劃過,被肋骨卡住,殷紅的血跡浸透了素色衣衫。溫熱的血液順著傷口流下,但孫河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劇痛襲來,但孫河紋絲不動。他的眼中燃燒著戰(zhàn)意,體內的真氣瘋狂運轉。
他額角青筋暴起,面目猙獰,左臂死死箍住山鬼右臂。小臂上的青筋如蛇般扭動,巨大的力量將山鬼的手臂絞住。同時左手化作蛇口,咬住胸前的鬼手。
竟然單臂制住了山鬼雙臂!這一幕讓圍觀的鄉(xiāng)民看得目瞪口呆。
右拳如暴雨般砸向山鬼面門!每一拳都帶著呼嘯聲,空氣被打出音爆。
圍觀的鄉(xiāng)民看得熱血沸騰,差點驚叫出來。有人握緊鐵面,有人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為孫河加油。
就在此時,潛伏在孫河手腕上的玄水蜥抓住機會,悄無聲息地爬上山鬼手臂。它的觸須輕輕擺動,尋找著皮膚的縫隙。找到目標后,它毫不猶豫地對準褐色皮膚的縫隙咬下。
血紅色的毒液從蜈蚣口器滲出,散發(fā)著詭異的光芒。
破防了!
小玄將全部毒液注入,飛快鉆回袖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怪物察覺到生死危機,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它的雙腿猛踢孫河胸口,力量大得驚人。
這一擊如同重錘,孫河胸骨發(fā)出瀕臨破碎的聲響,差點跪倒。他的嘴角溢出鮮血,但依然死死抓住山鬼不放。
身后傳來腳步聲,兩個人影沖到他身邊,舉起尖刀劈向山鬼。刀光閃爍,寒芒四射。
尖刀砍在山鬼身上,如同擊打金石,瞬間崩出豁口。火星四濺中,刀刃上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果然如傳說中所說。
形似人形,膚褐如枯樹。
刀槍難入!
這一刻,孫河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連關武者都會死在山鬼手下。這種怪物,簡直就是為殺戮而生的完美兵器!
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只能拼死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