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刻意遺忘的片段此刻卻清晰如昨。初見玉嬋時的心動，不過是因為她那張與卓雪相似的臉。后來他清楚地知道，玉嬋與卓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可他依舊留在她身邊，對她百般呵護。不是因為愛，而是在用這份虛假的深情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缺。所以當看到玉嬋容顏衰老的那一刻，他才會落荒而逃。因為那一刻，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靜心寺的鐘聲似乎又在耳邊響起，明悟大師的禪語在心中回蕩。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我明白了。”司云霆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解脫。

玉嬋方才的歇斯底里漸漸平息，看著司云霆茫然的眼神，心中突然涌上一陣不安。她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世子爺，我...”

“我錯了。”司云霆的話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道歉。

他轉身大步離開，衣袂翻飛，帶起一陣冷風。玉嬋慌忙追出去：“世子爺，你要去哪？”

“靜心寺?！彼驹砌^也不回，聲音堅定，“我要出家?！?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侯府。下人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有人說世子爺是被玉嬋氣瘋了。

沈玉華剛準備就寢，就被丫鬟的消息驚醒。聽聞司云霆要出家的消息后，她顧不得多想，連忙備馬前往城外的靜心寺。

夜色已深，靜心寺里只有零星的燈火。當她趕到時，司云霆已經跪在佛像前，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孤寂。

“司施主，你可想清楚了？”明悟大師站在一旁，慈眉善目地問道。佛堂里檀香繚繞，給人一種超脫塵世的感覺。

“是的，我要隨您去西域，出家為僧?！彼驹砌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行！”沈玉華沖上前去，跪在司云霆身邊。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發(fā)顫，“世子爺，你不能這樣?！?

明悟大師看了看沈玉華，又看了看司云霆，微笑道：“看來司施主塵緣未了。”

司云霆轉頭看向沈玉華，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映出一片清冷：“玉華，侯府就交給你了?！?

沈玉華氣得胸口起伏。這個混賬，把一堆爛攤子丟給她就想跑？老侯爺剛走，卓氏還蒙在鼓里，司云麒即將回京，這些事他都不管了嗎？

“世子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她強壓著怒氣，“侯府現(xiàn)在需要你?！?

“我已經想通了，”司云霆的語氣依舊平靜，“遁入空門注定是我的終點。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答案?！?

就在這時，明悟大師適時開口：“時候不早，不如大家先休息，明日再議。”

沈玉華感激地看了大師一眼。她知道，現(xiàn)在的司云霆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說。

司云霆點點頭，起身跟著明悟大師去了禪房。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玉華，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

沈玉華獨自坐在佛堂里，看著燭光搖曳。她知道，司云霆這些年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里。卓雪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以至于他用玉嬋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現(xiàn)在，這個謊言終于被戳破了。

次日清晨，卓氏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靜心寺。晨鐘剛剛敲響，寺院里還彌漫著晨霧。

“云霆在哪？他怎么想去剃度了！”卓氏氣得臉色發(fā)白，聲音在寺院里回蕩。

“母親...”司云霆從禪房里走出來，他身形修長，面容清俊，本該是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此刻他已經換上了一身灰色僧衣，渾身上下透著幾分出世的氣息。陽光下，他的頭頂泛著淡淡的光暈，更添幾分超脫。

卓氏看到兒子的裝扮，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她扶著身邊的丫鬟，聲音顫抖：“云霆，你這是要氣死為娘嗎？”

“母親，孩兒已經決定了?！彼驹砌蛳滦卸Y，“請母親成全?！?

“云霆！”卓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撕心裂肺的痛楚。

沈玉華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卓氏，感受到掌心傳來的顫抖。她看著司云霆，心中一陣發(fā)涼——這個昨夜還在猶豫的人，今日竟真的剃了度。

“我的兒??！”卓氏掙開沈玉華的攙扶，跌跌撞撞地沖上前去，“是誰？是哪個該死的和尚敢剃我兒子的頭發(fā)！”

“阿彌陀佛。”司云霆雙手合十，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是貧僧自己剃的。”

院子里一片死寂，連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你這個孽子！”卓氏撲上去抓住司云霆的衣袖，淚水順著臉頰滾落，“誰準你剃頭發(fā)的？你這身子是爹娘給的，你怎敢......”

“卓施主?！彼驹砌p聲打斷她的話。

這一聲“卓施主”，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卓氏心上。沈玉華看著卓氏瞬間僵直的背影，只覺得心頭發(fā)緊。

“你敢！你竟敢不認我這個娘！”卓氏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爹還在病榻上，你就這樣拋下我們？”

司云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沒有絲毫波瀾：“侯爺已經去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在場人都愣在原地。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凝固。

“你說什么？”卓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一切皆是空，生死輪回，侯爺不過是先行一步?！彼驹砌恼Z氣依舊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卓氏雙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母親！”沈玉華連忙喚來婆子將卓氏送回府中。她轉頭看向司云霆，心中又驚又怒，“世子爺，侯爺剛走，你就要拋下侯府上下數(shù)百口人？”

“沈施主，”司云霆雙手合十，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多謝你這些年的照拂。貧僧日后會為你誦經祈福。”

沈玉華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意：“你若想修行，可在府中設一禪房，何必非要......”

“不必再說了?！彼驹砌驍嗨脑?，“我心已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