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紅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

三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堵在侯府后門，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攔著。其中一個老婦人頭發花白；一個年輕女子衣裳破舊，明顯是雪竹；最小的是個幾歲的男孩，臉上還帶著稚氣，卻滿是市井氣息。

“滾！再不走別怪我們不客氣！”家丁揮舞著木棍，聲色俱厲。

見侯府態度強硬，三人的氣焰頓時矮了三分，但嘴上仍不依不饒。

“什么破地方！連見親爹都不讓！”

“太不講人情了！”

“你們家主母簡直不是人！”

家丁舉棍欲打，三人這才慌忙后退，轉身要走。就在這時，他們看見了站在拐角的霜紅。

“姐！”

“霜紅！”

最小的男孩眼睛一亮，像是看見了獵物般沖上來，一把抱住霜紅的腿，“你別想跑！”

雪竹緊隨其后抓住她的袖子，眼中帶著祈求，“爹病得很重，趕緊去探望一下吧！”

“你這個不孝女！”老太婆扯著嗓子哭喊，“當初要不是我們養大你，你能有今天？現在發達了，就不認我們這些人了？”

小男孩趁機伸手去摸霜紅的錢袋，“把錢給我！老太太放話說咱倆錢包是通的！”

霜紅站在侯府后巷的青石板上，初春的寒意順著腳底滲入骨髓。她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子，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

雪竹的衣裳雖然粗糙，但很是干凈，顯然是特意打扮過才來的。她眼里帶著期盼，卻讓霜紅心里一陣發寒。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期待，和當年父親把她賣掉時如出一轍。

“姐姐，我知道你在侯府過得好。”雪竹的目光在霜紅身上來回打量，“你看看你，這衣裳都是上等的料子，連頭上戴的簪子都是銀的。”

霜紅下意識摸了摸發間的銀簪，那是沈玉華去年賞的。她冷冷地看著雪竹：“你來做什么？”

春風拂過，帶來一陣桂花香。這是侯府特意栽種的桂花樹，此時正開得正好。可霜紅卻聞不到半點香氣，鼻間縈繞的都是往事的腥臭。

“姐姐，爹讓我來找你。”雪竹搓著手，語氣帶著討好，“他說當年的事是他錯了，他被人騙去賭坊，輸光了所有錢，那些人要砍他的手......”

“夠了！”霜紅打斷她的話，指節因為攥得太緊而發白，“這就是你們的理由？”

雪竹急切地抓住霜紅的手臂：“姐姐，你想想，要不是爹把你賣了，你能進侯府當大丫鬟嗎？你現在過得多好啊！連院子里的小丫鬟都要叫你一聲霜紅姐姐。”

霜紅猛地甩開她的手，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這些年的記憶如同一把鋒利的刀，一次次剜著她的心。那年她才十歲，被親生父親賣掉，若不是遇到好人，她現在會是什么樣子？

“姐姐，我打聽過了，你每個月有四錢銀子的月錢。”雪竹壓低聲音，“你給我們三錢養活爹和奶奶，剩下的你留著......”

霜紅冷笑一聲：“你們打聽得真清楚。連我的月錢都查得一清二楚。”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雪竹理直氣壯地說，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父母恩情高如山，你總不能不管爹和奶奶吧？再說了，要不是爹把你賣了，你哪有今天？”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霜紅看著雪竹，突然明白了沈玉華說的那句話——有些人的血里就是臟的。她們雖然是親姐妹，可骨子里卻完全不同。

“雪竹，你聽好了。”霜紅一字一句地說，聲音里帶著寒意，“我早就不是你們家的人了，從被賣的那天起，我就和你們再無瓜葛。”

“姐姐！真是個白眼狼！”雪竹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你可是我親姐姐啊！”

“怎么不能？”杜隊頭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怒意，“賣了人家，現在看人家過得好了，就想來分一杯羹？”

雪竹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看到杜隊頭兇狠的眼神，不由得后退了兩步。杜隊頭身材高大，常年在外訓練，一身煞氣讓人不寒而栗。

“滾！再讓我看見你們來找霜紅，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杜隊頭怒喝道，聲音在后巷里回蕩。

雪竹嚇得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生怕杜隊頭追上來。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后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霜紅站在原地，看著雪竹消失的背影，心里的最后一絲牽掛也斷了。春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伸手將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后，銀簪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沒事吧？”杜隊頭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霜紅搖搖頭：“多謝杜隊頭。”

“應該的。”杜隊頭看著霜紅的側臉，欲言又止。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我先回去了。”霜紅轉身要走。

“霜紅。”杜隊頭突然叫住她，“你......你要是有什么事，隨時可以找我。”

霜紅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但耳根悄悄紅了：“嗯，我知道了。”

回到院子里，沈玉華正坐在廊下品茶。陽光透過長廊的雕花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回來了？”沈玉華看著霜紅平靜的臉，“沒事吧？”

“沒事，少夫人。”霜紅淡淡地說，“估計這些人已經走了。”

沈玉華放下茶杯：“杜隊頭幫你解決的？”

霜紅點點頭，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這個細節沒有逃過沈玉華的眼睛。

“這個杜隊頭，倒是個可靠的。”沈玉華意味深長地說，“我聽說他一直沒成親，前些日子還拒絕了媒婆的說親。”

“少夫人！”霜紅羞得低下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沈玉華看著霜紅的樣子，心里暗暗欣慰。這一世的霜紅，終于學會了保護自己，也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她還記得當初在集市上看到這個小女孩時的場景，那時的霜紅，眼神里只有恐懼和絕望。

“去準備午膳吧。”沈玉華輕聲說，“今天想吃你做的醋溜白菜。”

“是，少夫人。”霜紅轉身離開，腳步輕快了幾分。

待霜紅離開后，沈玉華喚來夏妹：“去找冬生，查查霜紅那些親戚的底細。”

“是，少夫人。”小荷應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