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情況如何？”韋昂轉身問道，聲音中帶著幾分關切。

現在誰都知道天子要借錢吃飯。護衛只剩百余薊城敗兵，宗王、大臣、家眷加起來也不過數百人。這些還是從薊城逃出來時的人數。

慕容輝走后，城防軍隊四散奔逃，陳濤大軍一路燒殺搶掠，又有一些宗王、大臣帶著家眷逃了出來，現在隊伍已經擴大到七八百人。天子借的三千錢只夠他和隨從吃飯，旁人只好另尋出路。

逃亡這么久，日子一定很不好過。慕容佐之帶回去的錢，也只是杯水車薪。想到這里，在場的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陳濤已攻占薊城，士卒大肆掠奪，死傷無數。”慕容佐之面露不忍之色，聲音有些顫抖，“他還派烏桓酋帥赫云追擊，一直追到晨韻。天子走得太急，連鞋都跑丟了。在暖州謁陵時還要借人的鞋穿...”

眾人面面相覷，空氣仿佛凝固了。陳濤是鐵了心要抓住慕容輝。從薊城追到晨韻，這么遠的距離都不放棄。難怪慕容輝要逃，落在陳濤手里，就算慕容翔不想殺他，陳濤也不會給面子。

“邵司馬。”韋昂轉身道，聲音沉穩。

“在。”衛忠立即應聲。

“你即刻帶兵渡河，去接應天子。我們在盛安渡準備儀仗、鼓吹，恭迎圣駕。”

“遵命。”

衛忠立刻點齊訓武營和龍騎腹軍四幢，共兩千五百余人，沿浮橋北上，直奔暖州而去。士兵們整齊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河畔回蕩，漸漸遠去。

北風呼嘯，卷起陣陣塵土。天子慕容軒蜷縮在馬車上，裹著一層薄被。他現在又冷又餓，腳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馬車隨著崎嶇的道路顛簸，每一下都讓他倍感煎熬。

“顧侍中。”他虛弱的聲音從車簾后傳出。

“臣在。”魯華策馬靠近，恭敬應答。

“還要多久才能到金陵？”慕容軒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期盼。

“最多三日。”魯華回答道，試圖讓聲音聽起來更有把握一些。

慕容軒稍稍安心，又問：“金陵...可還有像嵇侍中那樣的忠臣？”

魯華沉默片刻，馬蹄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何須擔憂？”

慕容軒心里清楚這是假話。那些人朝他的車駕射箭，害他夜宿豆田餓肚子，還讓他沖鋒陷陣中了三箭。這種話，就連愚鈍之人都能看穿。好在天子仁厚，不會追責他欺瞞圣上的罪過。

“顧侍中。”慕容軒又喚道。

“臣在。”

“還有餅嗎？”

“沒了...”魯華嘆氣，他也餓得慌。暖州的耆老送來一些吃食，但不夠分。慕容佐之帶來的錢買了些食物，今晨已經用過了。

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打破了沉寂。魯華臉色大變，隨行的官員也一片嘩然。恐懼和不安在隊伍中迅速蔓延。

慕容輝策馬上前，強裝鎮定：“是什么人？”

“太弟放心，應該是金陵來的軍隊。”鄭剛高聲回答，但手已經按在了兵器上。他帶著數十騎上前查看，神情戒備。

“那可是朕的護國棟梁之臣！有金甲！”慕容軒突然大叫起來，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遠處的塵土中，一支整齊的軍隊正在靠近。陽光下，金甲閃耀，旌旗飄揚。那是衛忠率領的援軍，終于趕到了。

寒風呼嘯，黃沙漫天。訓武營在遠處緩緩停下，兩百精騎整齊列隊，鐵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全軍止步！”孫守信一聲令下，馬蹄聲戛然而止。他環視四周，沉聲道：“留下十人看管馬匹，其余人隨我護送邵大人前往圣駕。”

隊伍迅速分散開來，甲胄碰撞聲此起彼伏。孫守信看了眼身旁的年輕人，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從容。

遠處，鄭剛正焦躁地來回踱步。他已經看到了這支突然出現的隊伍，心中警鈴大作。這支隊伍來歷不明，卻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絕非等閑之輩。

“來者何人？”鄭剛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聲音中帶著幾分緊張。

衛忠昂首闊步向前，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南海國中尉司馬衛忠，奉都督韋昂之命，特來迎謁天子。”

鄭剛下意識地想要阻攔，但孫守信已經帶著十余名全副武裝的鐵甲士兵上前，直接將他們擠到一旁。鐵甲摩擦的聲響刺耳異常，仿佛在無聲地威懾。

鄭剛握緊了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環顧四周，只見對方士兵個個精銳，裝備齊全，若是動手，恐怕己方討不到好。一時間，怒火在胸中翻騰，卻又不得不強行壓下。

慕容輝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他張口欲言，卻被衛忠投來的一記冰冷眼神瞪了回去。那眼神中蘊含的殺意，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太了解這個少年了。表面溫和，實則手段狠辣。若是惹怒了他，在場的人恐怕活不下幾個。

“陛下。”衛忠走到車駕前方，恭敬地跪地叩首。他的動作行云流水，看不出絲毫造作。

車簾輕動，慕容軒的聲音傳來：“快快起來。”他突然嗅到了一絲誘人的香氣，頓時來了精神，“這是...你帶了吃的？”

“正是。”衛忠嘴角微揚，“臣特意為陛下準備了膳食。知道陛下一路辛苦，特意命人準備了些可口的飯菜。”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毛毯鋪展開來，案幾擺放整齊，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依次呈上。

“陛下，這是剛熬制的雞湯，還熱著。”衛忠親自端起湯碗，香氣四溢。

一旁的侍從下意識地想要上前試毒，卻被慕容軒擺手制止：“邵卿乃朕之功臣，豈會害朕？”

衛忠又端出一碗熱粥，熱氣裊裊升起：“此乃明郡稻所熬，想必陛下思念已久。”

慕容軒聞言大喜，迫不及待地品嘗起來。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他的回憶，不由得連連點頭：“好，好啊！”

衛忠不緊不慢地侍奉著，從雞湯到鵝炙，再到各色美酒，樣樣俱全。每一道菜都恰到好處地照顧到了慕容軒的口味，讓他吃得不亦樂乎。

一頓飽餐過后，慕容軒拉著衛忠的手，眼中泛起淚光：“這么多臣子，就你想著朕。”

“陛下，韋昂大都督正在盛安渡恭候。”衛忠適時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