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都尉！”韋昂的聲音從下方傳來，“看得如何？”

衛忠輕巧地從墻頭躍下，落地時鎧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這些人不成氣候，但數量確實不少。我們只能先清剿眼前這片區域。”

韋昂面露難色：“陳恒又派人來催了。”

“陳恒？”衛忠皺眉。

“南陽國左常侍，駐扎在朝陽門外。”韋昂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之前就催過我們出兵，被我以各種理由推掉了。這次不行了，城里的水井都干了，劉剛又在外圍肆虐，大都督要回師了。”

衛忠聽出了韋昂話中的無奈。他們這支部隊既不是中軍，也不是荊王嫡系。若是抗命不遵，恐怕沒人替他們說話。

雨絲飄落，打濕了兩人的鎧甲。

“都護，讓我打頭陣如何？”衛忠直視韋昂的眼睛。

韋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有把握？”

“戰場上，誰敢說有把握？”衛忠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但我可以帶著弟兄們沖在最前面。”

韋昂緊緊握住衛忠的手：“好！若勝，定與你痛飲！”

很快，三百五十名士卒在院中列隊。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鎧甲，但沒人在意這些。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一種特殊的光芒。

衛忠站在隊前，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的面孔。這些人來自天南海北，有的是為了活命，有的是為了功名，有的是無路可走。但此刻，他們都是他的兄弟。

“諸位，”衛忠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我知道你們為何當兵。”

“有人是為了混口飯吃，但現在城中斗米萬錢，再不打，都得餓死。”

“有些人想要錢權名利，看看那些河套兵身上的贓物，搶過來分給大家，豈不美哉？”

“有人無處可去才來投軍，打完這仗，賞錢到手，想去哪去哪，我絕不阻攔。”

“還有人覺得跟著我能活命。我只能說，要死一起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士卒們的眼神漸漸明亮起來，有人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有人挺直了腰板。

“孫守信！”

“在！”一個魁梧的漢子應聲而出。

“帶二十人督戰，有退縮者，立斬不赦！”

“諾！”孫守信的聲音如雷貫耳。

衛忠緩緩抽出環首刀，刀鋒在雨中閃爍著冷光：“士卒不進，伍長斬之；伍長不進，什長斬之；什長不進，隊主斬之；隊主不進，我斬之；我若不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韋昂在一旁看得心驚。他從未見過如此嚴厲的軍令，更沒見過有將領敢把自己的性命也押上。

很快，隊伍整裝完畢。每個人都檢查了自己的裝備，確保萬無一失。

衛忠穿上筩袖鎧，動作熟練得仿佛這套鎧甲就是他的第二層皮膚。他背上步弓，系好紅色抹額，這些動作早已刻在骨子里，不需要思考。

陳燕兒默默地站在他身邊，扛著那柄重劍。這個沉默的女子，是他最信任的戰友之一。

細雨漸漸變大，遠處傳來搶掠的喧囂聲。有婦人的哭喊，有孩童的啼哭，還有醉醺醺的河套兵的狂笑。

衛忠張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矢劃破雨幕，指明方向。

“但隨我行！”

他當先邁步，身后三百五十人整齊跟進。甲葉鏗鏘，軍靴聲震，在雨中格外清晰。

明德堂的少年們涌到門口，目送這支隊伍逆流而上。他們中有人認出了走在最前方的身影，那是平日里教他們讀書寫字的邵師。

有小孩忍不住抽泣，大一些的少年握緊了刀柄，指節發白。在他們心中，衛師勝過一切。什么朝廷，什么天子，都比不上這個時時刻刻關心他們的人。

雨勢漸大，朝陽門大街上響起了第一聲慘叫。一個正在搶掠的河套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衛忠的長刀斬斷了脖子。溫熱的鮮血噴濺在雨中，很快被沖刷得一干二凈。

戰斗，就這樣開始了。

衛忠的隊伍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了河套軍的陣型中。他們采用楔形陣，由衛忠帶領精銳在前突擊，兩翼則由老兵壓陣，確保不會被包抄。

“殺！”衛忠一聲令下，三百五十人如同一個整體，向前推進。

河套兵顯然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強悍的對手。他們習慣了搶掠和欺凌百姓，面對真正的軍隊時，竟然顯得手足無措。

衛忠的長刀在雨中舞出一道道寒光，每一擊都必定帶走一條生命。他的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絲毫多余的花招，完全是實戰中磨練出來的殺人技巧。

陳燕兒緊隨其后，重劍橫掃，將那些想偷襲衛忠的敵人斬于馬下。她的劍法大開大合，與衛忠的精準凌厲形成鮮明對比。

“都尉！左邊！”孫守信的大喝聲傳來。

衛忠頭也不回，反手一刀，將一個想偷襲的敵人劈成兩段。鮮血濺了他一身，但他毫不在意，繼續向前沖殺。

戰斗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當最后一個河套兵倒下時，朝陽門大街已經被清理干凈。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敵人的尸體，鮮血被雨水沖刷，匯成小溪流向兩旁的溝渠。

衛忠環視四周，確認沒有漏網之魚后，才長出一口氣。他們這一戰，殲敵近兩百，自己這邊只損失了十幾個兄弟。

“清點人數，救治傷員。”他下達命令，聲音有些沙啞。

韋昂帶著增援的部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震驚地看著滿地的尸體，又看看衛忠和他的部下們。

“衛都尉，你...”韋昂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衛忠擦了擦刀上的血跡，淡淡道：“只是清理了一下街道而已。”

韋昂深深看了他一眼：“今晚，我請你喝酒。”

衛忠點點頭，轉身去看望受傷的兄弟們。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只要慕容震還在，戰斗就不會結束。但此刻，他只想確保每一個跟隨他出戰的兄弟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顧。

雨仍在下，洗刷著這座飽經戰火的城市。在這個動蕩的年代，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侈。而衛忠，選擇用手中的刀，為自己和兄弟們劈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