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去薊城了。”魯芳慢條斯理地搖著扇子，語氣平淡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平昌公加了寧朔將軍，品階不低。”

此言一出，廳內氣氛微妙地變化了。眾人面面相覷，眼中閃過不同的情緒。

慕容玉是太尉的親弟弟，從一個散騎常侍直接升任都督，這可不是小事。在場眾人都明白，這是一塊肥得流油的肥肉。

“陳瑾封了青峰縣公，賜封兩千余戶民。”魯芳繼續說道，手中的扇子輕輕搖晃，“還兼任幽州刺史。”

宗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陳瑾有什么功勞？北征時他可是逃回金陵的，現在反倒封了爵位。”

“杜昭也封了云陽縣公。”魯芳語氣依舊平淡，“同樣是一千八百戶食邑。”

“這些人什么都沒做！”宗輝終于忍不住插嘴，年輕人的血氣上涌，“真正拼死力戰的將士反而沒有封賞，這...”

魯芳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宗輝的話戛然而止。

“朝廷自有考量。”魯芳淡淡道。

廳內一時陷入沉默。眾人都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壓抑氣息。

“慕容恒升任安北將軍了。”魯芳轉移話題，“幽州多事，不知他能否應付。”

宗謙突然長嘆一聲：“軍司，說這些作甚？現在最重要的是，太尉何時回金陵？聽說不少人都去南海投奔他了。”

“是啊。”有人附和道，聲音中帶著幾分憂慮，“如果能盡快拿下揚州，太尉必然要在那邊留一段時間。”

“東平王到底走不走？”又有人問道，“早點讓出揚州，太尉也能早點回來。”

魯芳猛地搖了幾下扇子，發出“啪啪”的聲響。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空氣凝固了片刻，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南海王集團已經分成了兩部分。在南海的那些人，正圍著慕容翔團團轉，而留在金陵的這些人，反倒像是后娘養的。

“韋子恢那邊如何？”魯芳目光轉向張濤。

“二三月間就能出任長安太守。”張濤沉聲道，“他想爭取西征主帥的位置。”

“那就幫他爭。”魯芳毫不猶豫地說。

“魏綸、陳直想要東西營將軍。”張濤繼續匯報，“太尉還打算用孫燁、陳琥、孟琦等御軍舊將。”

“魏綸、陳直太過短視。”魯芳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衛忠呢？”

“在禁苑打獵，操練軍士。”張濤道，“最近置辦了舞姬女樂，還讓侄男、三弟入了太學。”

魯芳輕嘆一聲：“少年人，經不起誘惑。不過還知道練兵，也算不錯。”

他轉向宗輝：“去告訴陳望之，我不會干涉吏部銓選，他也別插手我的事。”

“是。”宗輝恭敬應道。

“裴闊、裴逸回來了。”衛昭突然開口，“聽說太尉有意用他們。”

魯芳陷入沉默。裴闊本就是中壘將軍，入御軍是理所當然的。至于單逸，作為陳逸的女婿，大概會入督府。

陳逸最近讓范銘當了尚書左丞，與杜家走得很近。這個老狐貍善于編織關系網，朝中黨羽越來越多。但現在金陵需要外州供給，不得不容忍這種局面。

“給衛忠說說。”最后，魯芳緩緩開口，“讓他娶個妻子，收收心。”

“諾。”眾人齊聲應道。

衛忠是他們這個小團體最能打的人，但現在整天搶地盤，太過張揚。娶了妻子，自然會收斂些。

“散了吧。”魯芳揮了揮手。

眾人陸續告退。宗謙走得最慢，藥效似乎還未完全散去，腳步有些虛浮。張濤扶了他一把，兩人一同消失在門外的風雪中。

魯芳獨自坐在大廳里，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炭火的溫度似乎也降低了幾分，他裹了裹衣服，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

金陵這個小團體，必須要做出些成績來。否則，永遠都是后娘養的。這個想法在他心中越發清晰。

夜幕降臨，雪越下越大。魯府的燈火在風雪中搖曳，仿佛隨時會熄滅。但魯芳知道，這團火必須繼續燃燒下去。他們別無選擇。

門外腳步聲響起，管家輕聲稟報：“軍司，晚膳已經備好了。”

魯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向門口時，他的目光掠過墻上掛著的地圖。那里面有太多的算計和野心，但現在，他們只能蟄伏，等待時機。

“讓廚房多準備些暖身的湯食。”他吩咐道，“這樣的天氣，要多注意保暖。”

管家應聲退下。魯芳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風雪，輕輕合上了大廳的門。

寒風依舊在呼嘯，但魯府的燈火不會熄滅。至少今晚不會。

建武二年正月，寒風凜冽，衛忠率軍西行。

“將軍，前方就是龍虎道了。”斥候策馬疾馳而來，勒馬稟報。

衛忠抬眼望去，只見群山連綿，一條蜿蜒的山道如巨龍般盤踞其間。他裹緊大氅，目光在兩側的山勢間逡巡。陡峭的山壁上，不時能看到殘存的烽火臺遺跡。

“這條路確實險要。”韋昂騎在馬上，不時回頭張望，“直兒，靠近我一些。”

韋正策馬跟上，臉上帶著些許倦意。這一路上，他的父親總是過分緊張，生怕他走散。其實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人照看的孩子了。

“韋中尉，”衛忠側身問道，“你說這一帶的山賊，是否都盤踞在這些險要之處？”

韋昂嘆了口氣：“可不是么？這些年來，朝廷對西部用兵頻繁，導致許多百姓流離失所。有的投奔山賊，有的自己占山為王。這龍虎道上的劫掠事件，一年比一年多。”

衛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絹帛，這是臨行前單妃交給他的資料。上面詳細記載著安平的地形、人文，以及近年來的治安狀況。

隊伍繼續前行，馬蹄聲在山谷中回蕩。兩百糜氏部曲緊隨其后，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即便在這種險要地段也絲毫不顯慌亂。

“前方有人！”突然，一名斥候高聲示警。

衛忠抬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遠處，十幾個衣衫襤褸的流民正蹲在路邊，看到大軍壓境，嚇得瑟瑟發抖。

“別怕，”衛忠翻身下馬，示意親兵取出干糧，“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一個老者顫巍巍地站起來：“回...回大人的話，我們是從安平逃出來的。”

“逃出來？”韋昂皺眉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老者抹了把眼淚：“山上的賊寇又下來搶糧了。我們...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衛忠和韋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安平的情況，似乎比想象中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