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里的陳設簡單卻整潔。靠墻擺著幾個書柜,上面整齊地碼放著各種教材和參考書。
窗邊放著一張寫字臺,臺上堆著作業本和試卷。
靠窗還有一張小方桌,桌上放著一個兒童水杯,杯身上畫著可愛的卡通圖案。
慕容惠在寫字臺前坐下,輕輕撫摸著桌上的作業本,開始講述收養巧月的經過。
原來那天,林正和趙銀珠帶著巧月來找她,說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父母雙亡,想請她幫忙照顧。
慕容惠當時剛失去自己的孩子不久,看到巧月可憐,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要了五百塊錢安置費,說是給孩子買些日用品。”慕容惠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當時還覺得他們挺負責任的,想著給孩子準備東西...誰知道...”
林巧云的心越來越沉重。她沒想到林正和趙銀珠如此卑劣,不僅賣了孩子,還多次上門敲詐。
“后來他們又來了好幾次,說什么孩子生病要錢,上學要錢...”
說著,她起身走向角落里的老式柜子。
柜子上的漆已經有些剝落,顯然年代已久。
慕老師打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疊泛黃的紙據,手微微發抖:“這是他們寫的保證書和收據。”
林巧云接過那些紙據,目光在上面逐一掃過。每一張收據上的字跡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著她的眼睛。
三百六......兩百多......整整六百塊。
這些數字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心口發悶。
窗外傳來幾聲鳥鳴,卻襯得屋內更加沉寂。
那對狠心的夫妻,連這種事都要說謊騙人。
門外傳來腳步聲,司老師匆匆趕了回來。
他身上還帶著教室里的粉筆味,襯衫的袖口微微卷起,顯然是剛下課就趕回來的。
司老師和慕老師都是知識分子,身上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但此刻,司老師的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戒備。
林巧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遍,司老師的表情逐漸柔和,最后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巧月,過來。”慕老師輕聲喚道。
小巧月從房間里探出頭來,怯生生地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她穿著一條鵝黃色小裙子,頭上扎著彩繩辮子,看起來比在林家時精致多了。
“你之前養父母的名字還記得嗎?”慕老師蹲下身,輕聲問道。
“那個爹爹叫林正,那個后娘叫趙銀珠。”小巧月的聲音很小,說話時還不自覺地往慕老師身后躲。
她的小手緊緊抓著慕老師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林巧云心頭一緊。那聲“那個”,分明是把林正和趙銀珠當成了外人。
她看著小巧月躲閃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你上一個家里的兄弟姐妹還有印象嗎?”慕老師又問,聲音輕柔得像是在哄一只受驚的小鳥。
小巧月偷偷瞄了林巧云和林青松一眼,聲音更小了:“二哥叫林青桐,大哥叫林青松,姐姐叫......”
她說不出林巧云的名字,但目光卻一直追隨著林巧云。
那雙清澈的眼睛里,似乎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林巧云蹲下身,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小巧月,要不要姐姐背你去割豬草?”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某個塵封已久的記憶匣子。
林巧云輕輕哼起了兒歌:“夜來香綻放十八歲,二五六,二五七......”
歌聲在安靜的客廳里回蕩,帶著幾分懷念,幾分傷感。
小巧月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她撲進林巧云的懷里,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這一刻,林巧云感覺自己的心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
她抱著小巧月,感受著這個小小的身軀在自己懷里顫抖。
多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候,她也是這樣背著小巧月上山,一邊干活一邊唱歌。
山間的風吹動她們的衣角,帶著泥土的芬芳。
“姐姐......”小巧月緊緊摟著她的脖子,聲音里帶著哭腔。
她的淚水打濕了林巧云的衣領,卻沒人在意這些。
林青松也紅了眼眶,他蹲下來抱住姐妹倆。
就在這時,小巧月突然指著林青松的褲子:“二哥,你褲子破了。”
這句童言童語打破了屋里凝重的氣氛。
慕老師破涕為笑,從針線籃里取出針線:“來,我給你補補。”
林青松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慕老師給他補褲子。
看著慕老師低頭認真縫補的樣子,林巧云忽然想起了娘。
那時候,娘也是這樣,給他們補衣裳、扎辮子。
記憶中的那雙手,也是這樣溫柔而細致。
她摸了摸小巧月頭上的彩繩辮子,輕聲問:“巧月,你喜歡現在的娘嗎?”
“喜歡!”小巧月用力點頭,隨后湊到她耳邊,“姐姐,二姨家的蓉蓉姐說我和哥哥是沒娘的野孩子......”
她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但是現在我有娘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地戳進林巧云的心里。
她緊緊抱住小巧月,眼淚無聲地滑落。
慕老師放下手中的針線,輕輕撫摸著小巧月的頭發:“巧月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她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司老師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取下一個相冊:“這些都是巧月這些年的照片。”
他翻開相冊,里面是小巧月從小到大的成長記錄。
上幼兒園時的入園照,穿著紅色小裙子;
過生日時的蛋糕照,臉上沾著奶油;
運動會上的領獎照,手里捧著獎狀......
每一張照片都記錄著一個快樂的瞬間。
林巧云一頁頁翻看著,心里五味雜陳。
這些年,小巧月過得很好,有人疼愛,有人照顧。
可為什么,她的親爹后娘要一次次來打擾這份平靜?
“姐姐,你看這個。”小巧月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作文。
她驕傲地說:“這次作文考了滿分呢!”
林巧云接過本子,看到題目是《我的家》。
字跡雖然稚嫩,卻寫得真摯動人。
小巧月在文中說她有兩個家,一個是現在的家,有疼愛她的父母;
一個是記憶中的家,有疼她的姐姐和哥哥。
看到這里,林巧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將本子輕輕合上,抱著小巧月,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
巧月的話像一把利劍,直直刺入林巧云的心口。
她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一時間竟說不出要帶她離開的話。
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巧月稚嫩的臉龐上鍍上一層金邊,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慕老師早已淚流滿面,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小女孩的發絲。
那份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顫抖。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時鐘滴答的聲響。
“巧月很喜歡這里。”慕老師哽咽著說,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楚,“她剛來的時候總是做噩夢,半夜驚醒就喊著要找哥哥。現在...現在終于安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