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師站在一旁，眼眶泛紅。

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巧月的身影，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刻在記憶里。

“司老師，慕老師，”蔣富貴忽然開口，目光落在巧月身上，聲音里帶著一絲試探，“你們收養巧月時，沒幫她重新取個名字？”

司老師輕輕搖頭，眉宇間浮現出往事的痕跡：“其實最初是想過的，但巧月堅持不肯改。那時候她才六歲，可倔強得很。”

林巧云心中了然，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巧月離家時已經三歲半了，在姑姑家又住了將近三年，六歲時才被收養，這個名字早已深深刻在她心里，就像是最后一根連接過去的紐帶。

“是哥哥不讓我改名字的。”巧月忽然說道，小手緊緊攥著衣角，“他說一定會回來找我。”

林巧云心頭一緊，喉嚨發澀：“巧月，你見著青桐去哪邊了沒？”

巧月搖搖頭，長長的辮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不知道，哥哥也說不清楚。但他臨走前偷偷告訴我，讓我記住自己叫林巧月。”

那時的青桐或許已經察覺到了什么，可在那個年代，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林巧云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心中翻涌的酸楚。

“哥哥說他還記得舅舅家在哪，”巧月仰著小臉，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他說如果能逃出來，一定會去二姨家找我。”

林巧云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我們...咱們明早動身去城里。”

她話語中的遲疑讓慕老師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房間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連空氣都仿佛變得凝重。

“慕老師，司老師，”林巧云低聲道，“能讓我和舅舅、弟弟單獨談談嗎？”

兩位老師連忙起身，帶著巧月離開了房間。

臨走前，慕老師的手在門把手上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默默關上了門。

屋內陷入沉默，窗外傳來孩子們嬉戲的歡笑聲，卻襯得房間里的氣氛更加壓抑。

“大舅，青松，”林巧云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猶豫，“我們...要把巧月接回去嗎？”

蔣富貴沉默不語，他太清楚家里的困境。

當初沒能留下這四個孩子，如今的境況也并未好轉多少。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遠方。

“巧月很喜歡慕老師，”青松低聲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子上的補丁，

“這里的條件...比我們家好多了。”

林巧云看著弟弟的動作，心中一陣酸澀。

她何嘗不明白，慕老師和司老師給了巧月一個完整的家。

這里有溫暖的飯菜，有干凈的衣裳，有人陪她讀書寫字，有人在她做噩夢時輕聲安慰。

“巧云，”蔣富貴嘆了口氣，“你也到了說親的年紀...”

林巧云搖頭打斷他：“大舅，我不在乎這些。”

她的猶豫源于另一個原因——她能給巧月優渥的物質生活，卻給不了一個完整的家。

看著窗外飄落的樹葉，林巧云的思緒不由得飄向遠方，不知道青桐現在在哪里，是否也在思念著這個小妹妹。

長久的商議后，林巧云終于做出了決定。

她的手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她請兩位老師帶著巧月進來，蹲下身輕聲問道：“巧月，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回家呀？”

巧月乖巧地點頭，但眼神卻不時瞟向慕老師。

“那你愿意留在這里生活嗎？”

巧月毫不猶豫：“我愿意！”說完又有些擔心地看向林巧云，“姐姐，你會生氣嗎？”

林巧云露出釋然的微笑，摸了摸妹妹的頭發：“不會，只要你開心就好。”她轉向兩位老師，“慕老師，司老師，我能經常來看巧月嗎？”

慕老師和司老師愣住了，他們沒想到林巧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慕老師激動地抱住林巧云：“當然可以，隨時都歡迎你們來。”

“姐姐，”巧月仰著小臉，眼中閃爍著淚光，“我真的能留下來嗎？”

“當然，”林巧云蹲下身，輕輕擦去妹妹臉上的淚水，

“只要你開心。姐姐會經常來看你，等找到青桐哥哥，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慕老師熱情地邀請他們留宿，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要不你們就在鎮區住一晚吧，明天去府城也方便些。這邊條件雖然簡陋，但總比趕夜路強。”

林巧云心里正想著要多看看巧月的生活環境，這個提議恰到好處。

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看到墻上貼著的兒童畫，心頭微微一暖。

“那就打擾慕老師了。”她輕聲應下，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激。

慕老師擺了擺手，臉上卻露出幾分歉意：“不過我們這會兒得出門一趟，巧月要去打疫苗。這個時間點剛好。”

蔣富貴皺著眉頭，一臉困惑地撓了撓后腦勺：“打啥疫苗？孩子看著挺好的啊，又不生病。”

“這是預防針，能預防很多疾病。”慕老師耐心解釋道，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鄉下可能不太普及，但在河集，尤其我們當老師的都知道這個重要性。現在國家也在推廣這個政策。”

林巧云站在一旁靜靜聽著，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把巧月留在這里是對的，至少在這里，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顧。

想到村里的孩子們從來沒打過這種預防針，就連青松摔傷那次都沒去醫院，她心里五味雜陳。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指節泛白。

司老師看了看手表，匆匆告辭：“我得趕回學校了，下午還有課。”

蔣富貴和林巧云便陪著慕老師帶巧月去了醫院。

路上，巧月一直拉著林巧云的手，小手溫暖而柔軟，讓林巧云心頭發軟。

醫院里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刺鼻。

慕老師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來到幼童醫館，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巧月的接種記錄。

林巧云湊近看那本子，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護士給巧月打針時，小姑娘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倒是林巧云緊張得手心冒汗。

慕老師見狀，輕聲安慰：“沒事的，巧月很勇敢。”

打完針后，慕老師興致勃勃地帶他們去了雜貨鋪：“難得來一趟，今晚咱們飽餐一頓。”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把整個柜臺都搬回家似的。

柜臺里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有些林巧云叫得上名字，有些則聞所未聞。

慕老師買了黃桃罐頭、橘子罐頭，還有熏肉和臘腸。

又稱了兩斤帶著小圓孔的方形餅干，上面還撒著白砂糖，香甜的氣味隔著包裝都能聞到。

“這兩包杏酥給你們路上吃。”慕老師又拿起兩包點心，眼角的笑紋更深了。

“使不得使不得。”蔣富貴連連擺手，臉上露出窘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