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家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別怕,有太子殿下在,我們不會餓死的?!?
話雖這么說,但他心里也沒什么底氣。曾經在青峰縣,他也是個體面人,開著一間不大不小的布莊??蓱饋y一起,所有的積蓄都化為烏有。
“老葉!老葉!”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司馬家貴抬頭一看,是諸小江。這個在玉水沿岸都有產業的大米商,此刻正笑呵呵地朝他招手。
諸小江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布衣,但那雙精明的眼睛里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芒。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司馬家貴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走,跟我進城?!?
“我現在這樣……”司馬家貴低頭看了看自己破舊的衣衫,有些尷尬。
“怕什么?”諸小江壓低聲音,湊到司馬家貴耳邊,“太子殿下來了,那可是大好機會??!”
司馬家貴不解地看著他,“什么機會?”
“你想啊,”諸小江眼睛發亮,聲音壓得更低,“太子殿下在云陵清理出多少官田軍屯?咱們江陵這邊,軍隊屯田的土地可是相當多的!一塊水田一年最多只能交五斗白米的地租,這買賣你說劃算不劃算?”
司馬家貴這才恍然大悟,但隨即又猶豫起來。“可是……”
“別可是了!”諸小江打斷他,“機會稍縱即逝,錯過了就沒了。你看看那些從云陵來的商人,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城頭上,朱慈烺看著碼頭上熙攘的人群,目光落在諸小江身上。這個商人他認識,在云陵就打過交道。像諸小江這樣的商人不在少數,他們嗅覺敏銳,已經看到了機會。
但這些人究竟是助力還是阻力?
朱慈烺心里沒底。發展商業,壯大資本,這是大明唯一的出路。但這條路上的荊棘太多了。既要防著李自成、多爾袞這樣的外部威脅,又要應付朝廷內部的各種阻力。更要平衡士紳、商人、農民之間的利益。
“報!”一個親兵快步走來,“殿下,城中糧價又漲了!”
朱慈烺眉頭一皺,“漲了多少?”
“比昨日又漲了三成!”親兵稟報道,“有商人囤積居奇,百姓怨聲載道?!?
朱慈烺冷哼一聲,“傳令下去,嚴查囤糧之人。凡囤糧超過百石者,一律沒收充公!”
“是!”親兵領命而去。
李若璉在一旁小聲道:“殿下,這樣會不會得罪商人?”
“得罪就得罪吧?!敝齑葻R淡淡道,“總不能看著百姓餓死?!?
碼頭上,司馬家貴一家跟著諸小江往城里走。路上,諸小江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計劃。
“你看啊,太子殿下這是要變法圖強。咱們這些商人,就是他最需要的助力!只要抓住機會,以后還愁發不了財?”
司馬家貴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卻時不時瞥向城頭。那個年輕的身影,就是傳說中的太子殿下嗎?他真能帶領大明走出困境嗎?
城門口,新軍的士兵正在維持秩序?;疸|兵端著裝了刺刀的火槍,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進城的人。
差役們扯著嗓子喊:“都聽好了,太子殿下已到武昌,爾等都有活路了!”
這話像一劑強心針,讓疲憊的難民們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從城門口傳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幾個士兵追著一個人跑來,那人懷里抱著個麻袋,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鉆。
“讓開!都讓開!”士兵們大喊。
人群慌忙四散,露出一條通道。那人見狀,轉身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跑,卻被一個士兵撲倒在地。
麻袋里的東西灑了一地,竟是白花花的大米。
“又是個偷糧的!”一個士兵罵道。
被抓住的人跪在地上求饒:“大人饒命!小的實在是沒辦法了,家里有老有小……”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這年頭,偷糧的越來越多了。”
“可不是嘛,糧價漲得這么快,窮人哪里買得起?”
“聽說是有人在囤糧……”
朱慈烺站在城頭,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他轉身對李若璉說:“去查查城中糧商,看看誰在囤糧。”
“是?!崩钊舡I應道,“那些被抓的偷糧賊……”
“依法處置。”朱慈烺淡淡道,“但要查清他們的家境。若真是走投無路,可酌情從輕發落?!?
李若璉領命而去。
朱慈烺繼續望著城外的難民潮,心中思緒萬千。發展資本主義是大勢所趨,但如何在發展的同時,避免兩極分化,避免底層百姓陷入絕境,這是一個難題。
府衙大堂內,朱慈烺坐在案前,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這些都是各地送來的災情報告,字里行間都寫滿了百姓的苦難。
“傳令下去,”朱慈烺開口道,“開倉放糧,設立收容所,組織難民參與城防建設。另外,召集商人,商議租種軍屯官田之事?!?
“是!”
夜幕降臨,武昌城中升起裊裊炊煙。朱慈烺站在窗前,望著這座飽經滄桑的古城。
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大明的未來,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殿下!”一個親兵快步走入,“查到了!城中最大的囤糧戶是諸葛記米行!”
朱慈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諸葛記米行?就是盛家的產業?”
“正是!”親兵稟報道,“他們在城外有三個大糧倉,存糧近萬石!”
朱慈烺冷笑一聲,“盛家,好大的膽子?!?
盛家是武昌本地的大族,家主諸葛蕓遠更是朝中重臣諸光宗德的族弟。這樣的背景,難怪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囤積居奇。
“傳我令,”朱慈烺沉聲道,“立刻查封諸葛記米行的糧倉,所有存糧全部充公!”
“殿下……”李若璉有些遲疑,“盛家背景……”
“怎么?”朱慈烺轉頭看他,“你覺得我會怕了盛家?”
李若璉連忙低頭,“奴婢不敢?!?
“去辦吧。”朱慈烺揮了揮手,“記住,要快!不給他們轉移糧食的時間?!?
“七斗白米的租子,這價格倒是不錯?!彼抉R家貴摸著下巴思索著,目光在街邊的茶館招牌上逡巡。
諸小江端起茶碗,吹了吹熱氣,笑道:“你這是沒見過官田的租價,那才叫便宜?!?
“官田?”司馬家貴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覺地前傾。茶碗里的水面泛起細微的漣漪,映照著他急切的神情。
諸小江放下茶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不過官田哪有那么好租?除非是南直隸那邊,朝廷偶爾會放出一些公田來?!?
茶館里人聲嘈雜,各色商販、行人進進出出。司馬家貴正要細問,卻見諸小江突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近:“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軍屯司那邊最近在整頓,聽說要開始公開招標了?!?
“公開招標?”司馬家貴下意識地也壓低了聲音。
“對,一看租金高低,二看押金多少?!敝T小江的聲音更低了,“租金是有上限的,最高不過七斗米,但押金卻沒有限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