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眉頭微皺:“說說看。”
“周國丈家里這幾日來了不少人,”吳三妹壓低聲音,“聽說都是些商人,還有幾個是江南來的。”
朱慈烺若有所思。周國丈是當朝皇后的兄長,一向與那些勛貴走得近。如今云陵商稅改革正是關鍵時期,這些人聚在一起,恐怕沒什么好事。
“還有呢?”
“還有英國公府上,”吳三妹繼續道,“前幾日深夜有人進出,似乎在密謀什么。”
朱慈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這些人,看來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啊。
“小爺,”吳三妹見他神色凝重,輕聲道,“要不要讓人去查查?”
朱慈烺搖搖頭:“不必了。既然他們想玩,本宮就陪他們玩玩。”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讓他們先蹦跶幾天。”
吳三妹會意地點點頭。她太了解朱慈烺了,這是要讓對方先露出馬腳。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朱慈烺扶著吳三妹站起來,“記住,這些事不要告訴其他人。”
“奴家明白。”吳三妹笑道,“小爺也要保重身體,別太操勞了。”
夜色籠罩著紫禁城,寂靜中只有偶爾幾聲更夫的梆子聲傳來。寒風呼嘯,吹得宮墻上的積雪簌簌而落。
皇太后布木布泰的寢宮內,燭火搖曳,映照出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躺在炕上輾轉反側。這個人便是當朝攝政王多爾袞。他懶洋洋地往后一靠,雙手隨意搭在腦袋上,目光落在房梁之上,眉頭緊鎖。
“阿哥,你怎么還不睡?”布木布泰用滿語輕聲問道,一只手輕撫著多爾袞的胡須。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卻掩不住關切。
多爾袞轉過頭,看著身邊這張圓潤的臉龐。布木布泰雖然相貌平平,但在他眼中卻自有一番韻味。那雙小眼睛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讓他想起了當年在盛京時的種種往事。
“睡不著。”多爾袞嘆了口氣,目光又轉向房梁,“豪格那邊又來奏章了。”
“又是要南下的事?”布木布泰眨了眨眼睛,手指輕輕摩挲著多爾袞的衣襟。
“不錯,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催促。”多爾袞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可他不知道,朱慈烺那小子不好對付。”
提起朱慈烺,多爾袞的表情變得凝重。這個南明太子,年紀輕輕就能在危急時刻劫持崇禎突圍,還在大沽口伏擊了多隆的八旗精銳。每每想起這事,他心中就涌起一股煩躁。
“那你為何還想把東莪嫁過去?”布木布泰撐起身子,借著燭光仔細打量著多爾袞的神色。
多爾袞輕撫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深邃:“正因為他夠狠,才配得上東莪。這世道,善人活不長。”說著,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雪花上,“就像這雪,看似柔軟,卻能凍死人。”
布木布泰沉默片刻,又道:“你是在擔心豪格嗎?”
“豪格?”多爾袞冷哼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我擔心的是那五萬大軍中的滿洲精銳。我們滿洲人本就不多,折損不起。”
這些日子,多爾袞調集了兩黃旗和兩藍旗的精銳,約有兩萬人,由豪格、鰲拜等將領統領。另有耿仲明、尚可喜等漢軍旗下的兩萬人,加上劉良佐、許定國帶來的綠營兵,共計五萬余眾。
但多爾袞始終沒有下令南下。從順治元年末到現在的順治二年正月,大軍一直在黃河岸邊駐扎。隨著春天悄然來臨,空氣中已經能感受到一絲溫暖的氣息,河面即將解凍,進攻命令卻遲遲未下。
這讓豪格等人焦躁不安。北京城中甚至傳出謠言,說多爾袞為了把女兒嫁給朱慈烺,打算放棄南下,將山東、河南拱手相讓。
“阿哥,”布木布泰小心翼翼地說,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現在兩黃旗、兩紅旗和兩藍旗都想南下,你再壓著,恐怕……”
“哼!”多爾袞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中帶著一絲不耐,“讓他們等著!大清的敵人多著呢,得一個個來收拾。”
他瞇起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寒光:“豪格和鰲拜,就在黃河邊上好好過年吧。等開春后,看看誰先動手。”
布木布泰看著多爾袞的側臉,心中暗暗嘆息。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心中藏著更大的圖謀。不僅是對南明,對豪格、對福臨,甚至對整個大清天下,他都有自己的盤算。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攝政王,攝政王!”一個太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有緊急軍報!”
多爾袞猛地坐起身,披上外衣:“進來!”
一個小太監顫顫巍巍地走進來,雙手捧著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這是……這是從山東來的加急軍報。”
多爾袞接過信函,快速拆開。借著燭光,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怎么了?”布木布泰也坐起身,關切地問道。
“朱慈烺……”多爾袞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派人劫了我們的糧道。三千石軍糧,一夜之間不見了。”
布木布泰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大的事,怎么會……”
“不止如此。”多爾袞繼續往下看,臉色越發陰沉,“他還在金陵城外設伏,打了豪格的先鋒一個措手不及。死了三百多人,都是滿洲精銳。”
布木布泰沉默了。她知道,對多爾袞來說,每一個滿洲勇士都是寶貴的。這一下損失了三百多人,比損失三千漢軍都要心疼。
“傳令下去。”多爾袞站起身,來回踱步,“讓豪格立刻撤回大軍,不得輕舉妄動。”
“可是……”布木布泰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多爾袞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但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朱慈烺這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難纏。”
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寒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思緒。
“讓探子多派些人去南京,我要知道朱慈烺的一舉一動。”多爾袞沉聲說道,“另外,給東莪準備的嫁妝,可以開始準備了。”
布木布泰愣了一下:“你是說……”
“不錯。”多爾袞轉過身,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這一仗,不急于一時。先讓朱慈烺嘗到點甜頭,等他放松警惕的時候,才是我們真正出手的時候。”
布木布泰看著多爾袞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這個男人,永遠都在下一盤更大的棋。
“去準備些熱酒來。”多爾袞重新坐回炕上,“今晚怕是要熬夜了。”
布木布泰應了一聲,起身去安排。
寒風凜冽,北京城早已被一片銀裝素裹所覆蓋。積雪覆蓋了城墻磚瓦,將這座雄偉的都城裝點得銀光閃閃。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幾個披著厚重棉衣的商販匆匆而過,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武英殿外積雪半尺,殿檐下的冰凌在寒風中輕輕搖晃,折射出點點寒光。殿內卻暖意融融,幾盆炭火將室內烤得溫暖如春。檀香裊裊升起,在空氣中緩緩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