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四月，通州易蘭莊園的桃花剛謝，片片的桃花灑落在地上，甚是好看，可是李想他沒有心情，總之他心里面苦惱的很。

13歲李想蹲在祠堂飛檐上，腰間繩鏢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把腰間的寶劍抽了出來，在太陽光下，寶劍閃過光芒。

從小他就喜歡練劍，他上街的時候，一旦碰到有人耍把式賣藝的話，他就會興致勃勃的跟去討教，當然少不了，要拿著幾個銅板去賞給他們！

偶然間他碰見了一個姓劉的道士，正好住在他們莊園東邊十里地的一座破道觀里，也不是長期住在那里，僅僅是臨時住了大半年，然后他悄悄的跑去跟那個道士學劍術！

可是那個道士脾氣很壞，好在他心腸夠硬，一直堅持了六天，終于那個老道士勉強答應他，教他幾個招式！

一開始首先要他的練體力，甚至有時候還要幫道士干活。

母親是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也沒有阻止！

檐角銅鈴被夜風撞得叮咚作響，卻掩不住祠堂內此起彼伏的哭嚎。

他心里面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

母親又在鬧幺蛾子了。

三年前，母親從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冷靜，執著，又會經常搗鼓一些稀奇古怪東西的婦人。

讓他做這個兒子的感覺到有點苦惱，也有點陌生！

他本來想讓10歲的妹妹思雨，勸一下母親，可是這個妹妹，不知怎么回事，從那次聽母親講學之后，特別聽母親的話，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

唉！！！！

“妖婦！燒了《烈女傳》要遭天譴啊！“

“老夫人在天之靈要發怒了！“

“祖宗怪罪下來，那可怎么辦呢？”

“要遭天譴的！！！”

三十余莊戶舉著松明火把圍住祠堂，幾個年長的農婦正用頭撞朱漆大門，其實這幾個莊戶就是李想帶過來的，他想依靠人多勢眾，阻止母親的做法。

李想的指節捏得發白，卻聽見門內傳來母親平靜的聲音：“把《女誡》翻到第三卷，看我在空白頁寫的微積分公式。“

他母親說的話不是對他說的，是對她的妹妹思雨說的，什么數學什么算數，他的妹妹學起來倒津津有味！

他學起來卻無比的苦惱，他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只喜歡練武，將來有機會做像戚將軍帶兵打仗，那才是他的理想，他想像戚將軍一樣，南征北戰立下功勛封妻蔭子。

火光映出窗欞上晃動的身影，他從窗外望進去，母親張慧蘭正用炭筆在泛黃紙頁上勾畫曲線。

李想認得那是父親遺留的《農政全書》，此刻卻被密密麻麻的算式覆蓋。

“這是積分法計算梯田面積，“

張慧蘭的聲音像在學堂授課，

“把每道田埂看成連續函數，積分區間...“

“娘，你說的這個有點太難了，能不能慢慢說啊？”

“小雨，你們一個二個總是說慢點來，慢點來。

可是啊，沒有時間，是的，真的沒有時間了，咱這個大明啊，危機四伏啊，老話說的好，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娘，不會的，大明朝，雖然亂是亂一點，但是不會，呃娘，咱們紅薯產量不錯，今年應該吃飽肚子了！”

“就我們莊子四五百口人吃飽肚子是不行的，咱天下還有好多好多餓肚子的老百姓呢！

哎，真是操心啊！

你娘我，是個數學老師啊，我為什么要干這么些事呢？

我干救苦救難，這種大事，我干不來的，唉，都是命啊！！”

“瘋了！真是瘋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

李想看見管家周叔踉蹌著后退，手中族譜掉在地上。

母親竟把《烈女傳》堆在祖先牌位前焚燒，青煙裹挾著焦紙味從門縫滲出，母親做的真是太過分了，可是。

“想兒！“

母親突然推開窗，“去把東廂第三口樟木箱撬開。“

李想翻身落地時，二十余支火把同時轉向他，不管怎么樣說人是他喊來的，該怎么做總要遵循少莊主的意見。

他腰間繩鏢嗡鳴，卻見母親將燃燒的書冊拋向夜空。

火星在莊戶們驚恐的面龐上跳躍，照亮母親發間那枚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鈦合金發簪。

“都散了吧。“

李想按住刀柄，聲音里帶著十三歲少年不該有的冷硬，二年了，大莊園主事的母親，她的執著，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的。

人群中有人認出他腰間的鎏金刀鐔——那是父親當年任工部侍郎時的御賜之物。

“小少爺，老夫人臨終前特意叮囑過的...“

周叔話音未落，祠堂內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李想沖進祠堂時，母親正跪在滿地灰燼中，右手握著半塊燒焦的U盤，

神情有點落寞。

“母親，你沒事吧？”慢慢的把母親攙扶起來。

他母親擺擺手，示意沒事兒！

“明天開始，莊學改教簡體字。“

張慧蘭抬頭時，眼角還殘留著淚痕，“你父親留下的密信，要用拼音才能破譯。“

父親的密信，為什么那么多？母親總是時不時的拿出她父親遺留下的的信！

父親你已經走了三年了，你能不能托個夢給我？我該怎么辦？我有點懷疑，我現在的母親，她有點變了，變得很奇怪！

李想沉默著撿起地上的《武備志》殘卷，書頁間夾著母親的筆記：

“拋物線軌跡方程：

y = x tanθ- g x2/(2v2 cos2θ)“。

這個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當然是看不懂的。

不過記得妹妹說好像是洋文的，什么什么代碼？

他回過頭。

月光透過窗欞，在母親鬢角的白發上鍍了層銀邊。

“鐺…鐺…鐺！！！平安無事哦！！！”

二更梆子響過三遍，李想蹲在井臺邊擦拭繩鏢，發生了很多事，他想睡卻睡不著，沒有辦法，只好在院子里面胡亂想事。

遠處傳來織布機的咔嗒聲，妹妹思雨又在熬夜改良什么機關了，父親曾經作為工部的小官，他的很多手工制作的技藝似乎已經遺傳給了妹妹李思雨。

他摸出懷里的優（U）盤，母親，就是這么叫這個東西的名字的，金屬表面刻著看不懂的圖案——像是某種火槍械的圖。

東西不知道有多珍貴，他母親差一點把它燒了，然后手忙腳亂的，又把它刨出來。

感覺好輕，但看著不像是木頭的，黑色的，又不是鐵的。

“想啊，這東西你拿著保管，千萬別弄丟了。。。也不是，如果真的丟了就丟了吧。。。”

母親給他的叮囑也是，到底是真的重要還是不重要呢？為什么說丟了就丟了？

“想兒。“母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明天陪我去趟通州武庫。“

“干什么呢？”

“看一看咱大明朝的軍隊用的什么火銃？”

“看那個干什么？”

“想兒，你武藝高強，但是將來啊，這世界是熱武器的天下，大明朝想活下去，靠那些刀槍劍戟是不成的！”

“歷朝歷代不都是靠刀劍嗎？”

“兒呀，時代不同了，北方人啊，身高體壯又有騎兵部隊，我們南邊的人想打敗他們，用常規的戰法是不成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母親認識徐光啟大人，他人也在通州練兵，是他們莊園南邊二十幾里地。

大概有7000多人，母親還給他們送了好多糧食！

唉，徐大人的兵都快沒糧餉，快練不下去了！

后來，不知怎么。皇上竟然下旨，讓通州的糧庫專門放糧給徐大人，聽說是皇上親自處理的。

李想握緊繩鏢，井水倒映出少年緊抿的嘴角。

他不知道母親又在策劃什么驚世駭俗的事，就像三年前她突然說要在莊里推廣“男女同校“，結果被族老們聯名告到順天府。

“我聽見你和周叔說要種什么'紅薯'。“李想突然開口，“不如先教我《武備志》里的連環弩制法。“

張慧蘭輕嘆一聲，從袖中取出個牛皮紙袋：“先看看這個。“

月光下，李想看清袋中是幅西洋海圖，標注著“呂宋島·馬尼拉港“。

母親用朱砂筆在某處畫了個圈，旁邊寫著：“萬歷三十一年，華人在此掘得硝石礦，小石，你應該知道，那就是做火藥的材料之一，

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讀書的話，將來帶兵打仗，將來要用的肯定是熱武器，否則你們是打不過遼東韃子的！“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