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紀坤去告御狀,揚州衛指揮使徐永基府內一片慌亂。
“爹爹!”徐護爵一身布衣,腰間別著一把短刀,神色慌張地沖進后花園,“錦衣衛來了!”
正在后花園發呆的徐永基渾身一震,茶盞“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多少人?”
“十余騎,已經堵住正門了!”徐護爵喘著粗氣道。
徐永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走,去南京找國公爺!”
父子二人匆忙收拾細軟,從后門溜出。待錦衣衛破門而入時,府中已是人去樓空。不過,搜查的錦衣衛們卻在府中發現了大量罪證,這些都是記載揚州四個老西鹽商向徐永基和魏國府行賄的證據。
消息傳到朱慈烺耳中,他冷冷一笑。既然徐永基已經被懷疑存在謀反行為,這些鹽總自然也脫不了干系。
城外的官道上,徐永基父子正在快馬加鞭地趕路。身后是他們經營多年的基業,前方卻是未知的命運。
“爹,”徐護爵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揚州城,“我們真的要去南京嗎?”
徐永基沒有回答,只是催促馬匹跑得更快。
與此同時,揚州城內的搜查仍在繼續。錦衣衛挨家挨戶地搜查與徐永基有關的鹽商,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痕跡。
有的鹽商府邸已經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地狼藉;有的鹽商則選擇坐以待斃,期望能用重金消災;還有的鹽商連夜寫信求助金陵的權貴,希望能借助他人之力渡過這場風暴。
夕陽西斜,揚州城內依舊一片繁華景象。街道上行人如織,商賈往來不絕,茶樓酒肆中傳出陣陣喧嘩聲。
風遠志站在喬家大宅二樓的窗前,目光越過庭院的假山花木,望向遠處的街景。他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衫,腰間別著一塊精致的玉佩,整個人顯得儒雅而沉穩。
作為玉河鹽商喬家在揚州的賬房總管,他對這座繁華都市的表象之下暗藏的危機再清楚不過。二十年打理賬目的經驗讓他練就了一雙銳利的眼睛,不僅能在紛繁復雜的賬目中找出蛛絲馬跡,更能從城中微妙的氣氛變化中嗅到風向。
“鐵算盤云三”這個綽號在揚州商界可不是白叫的。
他輕輕摩挲著窗框上的雕花,眼神略顯凝重。南京勛貴與南遷而來的行朝,這兩股勢力的碰撞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太子帶著幾萬定國功臣南下,這些人不可能空手而歸。他們需要土地,需要人口,更需要兩淮的鹽利和玉水水道帶來的巨額財富。而這些,恰恰都掌握在南京勛貴手中。
“云管事。”門外傳來仆人恭敬的聲音,“老爺請您去書房一趟。”
風遠志收回思緒,整了整衣襟,向書房走去。
書房內,喬安圖正坐在太師椅上翻看賬本。這位玉河喬家的家主已年過五旬,但精神矍鑠,目光如炬。見風遠志進來,他放下手中的賬本。
“云三,坐。”喬安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語氣沉重,“今日可聽到什么消息?”
風遠志在椅子上坐定,斟酌著開口:“東翁,城中傳言鳳陽府已經開始清查各家商號的賬目。”
“哼!”喬安圖冷哼一聲,“他們打的什么主意,誰不清楚?”
“確實。”風遠志點頭,“太子殿下此次南下,表面上是為了巡視江南,實則...”
話未說完,喬安圖突然打斷:“清點現銀,準備運往南京。”
風遠志心中一驚,但面上不動聲色:“東翁,現銀一百一十余萬兩,黃金七萬兩,要全部裝船至少需要一天時間。”
“那就立刻動手!”喬安圖的聲音有些發顫,“再拖下去,只怕...”
“可是...”風遠志欲言又止“鳳陽府很可能已經在碼頭和運河設下關卡。”
“那你說該如何?”喬安圖猛地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風遠志沉吟片刻:“不如先收拾細軟...”
“放屁!”喬安圖轉身怒喝,“區區細軟能填魏國府的胃口?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他們能放過我們?”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家丁慌慌張張推開門闖進來:“老爺!不好了!錦衣衛把整個園子都圍住了!”
風遠志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來得可真快,看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
不多時,他們就被帶到了大明寺的撫軍大元帥府。偌大的殿堂內,香煙繚繞,朱慈烺端坐在上首,目光如電掃過下面跪著的一眾鹽商。
“徐永基涉嫌謀反,現已潛逃。”朱慈烺的聲音不疾不徐,“錦衣衛在其府上發現與諸位往來密切的證據,還請諸位解釋。”
跪在地上的鹽商們面面相覷,有人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冤枉啊!小的聽都沒聽說過這件事...”
“草民只是經商之人,絕無參與...”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中,朱慈烺冷笑一聲:“徐永基府上的賬本可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們進獻的銀兩數目驚人。這些莫非就是謀反的軍費?”
風遠志跪在地上,額頭微微滲出冷汗。無論承認是私鹽還是謀反?都是死罪。這是個送命的選擇題。但太子殿下真正的目的,恐怕另有所在。
“草民有話要說。”風遠志忽然開口。
朱慈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好,帶下去單獨看管。”
其他人看著風遠志被帶走,紛紛意識到了什么。很快,又有人請求發言。
揚州城內,一群衣衫襤褸的囚犯被押解著前行。七月的陽光毒辣,照得人睜不開眼,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衫。
這些人便是揚州四大河洛鹽總和他們的脅從們。他們曾經呼風喚雨,在揚州城內橫著走,如今卻一個個低著頭,神色惶恐,像是喪家之犬。
死牢!
那扇漆黑的大門上掛著的牌匾,讓所有人心中發寒。雖說不一定必死,但這名字著實嚇人。鐵鏈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路過的行人紛紛避讓,投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公堂之上,朱慈烺正襟危坐。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威嚴的金邊。他的目光如炬,一一掃過這群囚犯。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顫顫巍巍地抬頭,卻不敢與他對視。
朱慈烺嘴角微揚,聲音忽然溫和了幾分:“你們都是四大鹽總手下的能人,管事、賬房、掌柜,能做到這個位置,想必都有幾分本事。”
他站起身,緩步走下臺階。靴子與地面接觸發出輕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囚犯們的心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在商界中,你們可是科考及第的翹楚,就是狀元!”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太子殿下這是何意。有人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又迅速被恐懼淹沒。
“本宮用人,從不拘泥于士大夫。”朱慈烺繼續說道,“太公有言:農工商各界精英,謂之三寶。盡管你們觸犯了律法,但依舊是寶。朕今兒就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可愿意?”
“愿意!”
“太子殿下開恩!”
“我等愿為太子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