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四大河洛鹽總的脅從們急忙表著忠心。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個站出來風遠志身上。風遠志,喬家鹽業的掌管銀錢之人。在鹽商圈子里,他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這人年約三十出頭,穿著一身灰布長衫,雖然被拉扯得有些破爛,但依然能看出料子不錯。他的面相忠厚,眼神卻格外明亮。
“云三,你說說,準備如何贖罪?”朱慈烺的聲音忽然響起。
風遠志身子一顫,但很快鎮定下來。他跪地叩首,聲音清晰:“回稟太子爺,草民對喬家的產業了如指掌。現銀一百十八萬兩,黃金七萬兩,三處園子分布在揚州、河陽、望城...”
他如數家珍般報出一串數字,朱慈烺聽得連連點頭。這些數字比他預想的還要多,看來這些鹽商的家底確實殷實。
“其他人也把知道的都寫下來。”朱慈烺揮了揮手,立即有衙役送上紙筆。
看著這些人忙不迭地應聲,朱慈烺心中暗笑。他并不打算抄家,那樣只會打亂商業秩序。這些鹽商之間盤根錯節,一旦抄家,不知要連累多少小商戶。
不妨讓他們主動上交部分財產來贖清罪過,既能收獲財富,又能收買人心。留他們一條活路,日后還能派上用場。北方的生意,正需要這些人脈。
正想著,忽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在朱慈烺耳邊低語幾句。
朱慈烺眉頭微皺:“父皇催我去朝會?”
“是的,陛下說今日要議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回答。
朱慈烺揮手示意他退下,轉身對堂下眾人道:“你們先寫,本宮晚些時候再來過目。”
說完,他大步離開公堂,向天寧寺方向而去。自從來到揚州,崇禎就住在這里,每日早課晚課都不落下。
天寧寺內,崇禎皇帝高坐御座,看著下方的朝會。這段時日,他倒是勤快了許多,幾乎場場不落。這倒不是他突然勤政,而是朱慈烺刻意安排。
每月兩次大朝會,平日里依舊是常朝衙門的班子。朝會從巳時到午時,一應官員都可以入座。朱慈烺總是面帶微笑,說話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位笑面太子手段狠辣,能囚父逐弟,殺師滅友。他能獨攬大權,除了手段強硬外,更重要的是深諳用人之道。
如今的內閣,早已換了新面孔。那些硬骨頭都被調離,換上了魏藻德這樣的軟骨頭。侯恂、錢謙益這些東林大佬,也都成了朱慈烺的應聲蟲。
監政院改組,巡撫更迭,一切都在朱慈烺的掌控之中。雖然蘇松、云江、江南、閩南這些地方還未完全收服,但朱慈烺已經布下了棋子,只待時機成熟。
“戶部,兩淮鹽稅今年上半年解部多少?”朱慈烺忽然開口,聲音不疾不徐。
侯恂從座位上站起,整理了下官服,拱手道:“回稟千歲,因朝廷流離,賬目散失。臣只記得大概數目,從年初至今,解部的兩淮鹽稅約八萬余兩。”
朱慈烺眸光微冷,手指停下了叩擊的動作。八萬兩,一年也不過十七萬兩銀子。為了這點銀子,讓天下百姓吃不起鹽,實在是可笑至極。
他緩緩直起身子,目光如電般掃過眾人:“本宮決定,從今日起徹底廢除鹽法!”
這話一出,殿內眾臣神色各異。
“六大都轉鹽運使司全部撤銷,先從兩江都轉運鹽運使司開始。”朱慈烺繼續道,聲音鏗鏘有力,“下屬三個分司、兩個批驗鹽引所、十一個巡檢司,立即執行!”
崇禎皇帝坐在龍椅上,身子微微前傾。這鹽法鹽政可是祖制,延續實施了近兩百七十年,豈能說廢就廢?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如今自己半廢之身,還有什么話語權?
不過崇禎心里暗暗冷笑,這鹽政牽扯太大,內閣大臣們不會答應的。到時候朕再出面調停...
誰知魏藻德竟然恭恭敬敬地說了句:“遵令旨!”
崇禎皇帝愣住了,目光不可置信地掃向其他閣老。卻見他們都在微微點頭,一副完全贊同的樣子。這些平日里最愛抬杠的東林黨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聽話了?
“擬旨吧。”朱慈烺淡淡道。
李士淳立刻提筆,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不到一炷香功夫,整個過程就完成了。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更沒有人被打廷杖。
崇禎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大臣在自己手下時,哪一個不是油鹽不進?現在怎么都成了乖寶寶?
“千歲爺。”錢謙益終于開口了,“兩淮地面上靠鹽吃飯的人有十萬之眾,若斷了生計,恐有人趁機生事啊。”
朱慈烺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鄭芝龍剛進貢的火銃已到,三百多支斑鳩腳火銃,四千六百多支日本鳥銃。誰敢鬧事,克難新軍的火器終于能大展身手了!”
他站起身,在殿內踱了幾步,繼續道:“日本鳥銃與斑鳩腳火銃相比更顯得輕巧靈活,更適合野戰。先換裝四個神武營,每協三個營全配日本鳥銃,剩余一營裝備斑鳩腳火銃。前左中右四師各設一個神武營。”
殿內眾臣聽得認真,沒人敢插話。
“另外,責令隨軍工匠迅速制造銃刺,所有火槍都要配上。”朱慈烺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
他走到一根朱漆大柱旁,手指輕輕撫過柱面:“鄭家商船帶來了三四十名精通火槍的日本老家丁,都在鄭家麾下忠心為官多年,會說漢話。可以讓他們暫時充當教頭,傳授火槍之術。”
說到這里,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眾臣:“倭人不僅協助我朝抗擊入侵,顯然已知前非。況且德川幕府如今閉關鎖國,東海南海已無倭寇之患。明倭之間,理當和諧相處。”
這番話若在崇禎執政時說出,必定掀起軒然大波。但此時殿內眾臣卻都默不作聲,有的甚至暗暗點頭。
朱慈烺走回自己的座位,手指輕輕敲擊案幾:“崇禎二年時,徐光啟建議從瓊澳雇傭西將西兵,購置火器。可惜半途而廢。本宮決意派遣湯若望再度前往瓊澳招募西方將領和士兵,督導訓練克難新軍,籌建軍官武藝培訓學堂。”
他的聲音越發鏗鏘有力:“另外還要招募西人工匠,于南京設立炮廠、火器制造廠、冶鐵廠以及玻璃生產線。若有能打造轉輪打火槍和野戰火炮者,重重有賞!”
魏藻德再次起身:“遵令旨。”
朱慈烺滿意地點點頭:“好,就這么定了。擬旨吧。”
崇禎皇帝坐在上首,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天旋地轉。這還是自己熟悉的朝堂嗎?這些大臣們,怎么都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