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引起了蘇嫣的注意。她摸了摸騾子的脖子，感受到它皮毛下的顫抖?！斑@負重確實太重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莫正德問道，他的目光中帶著關切。

蘇嫣搖搖頭，目光落在騾車上裝載的貨物上。那些從錢家買來的木制品，除了幾雙木屐和小木扎必須留著，其他的都可以變賣。至于從異鬼那里繳獲的兩個大錘子，雖然是難得的武器，但太過沉重，也只能忍痛割愛。

“前面有家二手貨鋪子，”蘇嫣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店鋪說，“我們先去那里看看。”

討價還價的過程并不順利，掌柜的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開出的價格低得離譜。莫遠山幾次想要發作，都被蘇嫣攔住了。

“這價錢，”掌柜的摸著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已經是行情價了?！?

蘇嫣淡淡地說：“那就這樣吧。”她知道在這種小地方，討價還價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處理完貨物后，蘇嫣又將騾車賣掉?？粗呑庸铝懔愕卣驹谀抢铮q豫了一下：“騾子要不要也賣了？”

“不行！”莫遠山堅決地搖頭，“這價錢太低了，根本不值當。而且，”他壓低聲音，“這騾子跟了我們這么久，也算有感情了。”

眾人商議后決定，若天氣持續暖和就留著騾子，若降溫再做打算。可惜好景不長，兩日后天色轉陰，氣溫驟降。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阿嫣，”莫梨花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蘇安，聲音里帶著焦慮，“到了鳴城，要不要先休整幾天？”

蘇嫣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臉，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頭一緊。她想起醫書上的記載，連忙說：“娘，趕緊找塊布料將安安的腦袋裹住。頭部是諸陽之會，戴個帽子，抵得上多穿一件衣裳。”

莫梨花手腳麻利地找出一塊棉布，將小女兒的頭部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蘇安在母親懷里蹭了蹭，總算不那么冷了。

終于，他們看到了鳴城的輪廓。雖然城墻低矮，不如大州縣那般氣勢恢宏，但總算是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守城的兵丁懶洋洋地檢查著路引，收了十幾個銅子后，才放他們進城。

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寥寥。但比起那陰森可怖的密林，這里的煙火氣息讓人心安。遠處隱約傳來幾聲犬吠，混雜著炊煙的味道，讓疲憊的一行人精神為之一振。

他們在一家名叫永興的客棧前停下。掌柜的滿臉堆笑：“幾位客官，住店嗎？”

莫正德上前道：“對，開兩間房。”

掌柜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這么多人，兩間夠住嗎？”那眼神里帶著幾分輕蔑。

“男女分開住正好，”莫正德收起笑容，語氣也冷了下來，“老板，你就直說這事兒成不成，不行我們另尋他家?！?

“行行行?！闭乒襁B忙應道，態度也軟化了幾分。

房間雖然簡陋，但總算有了個落腳之處。蘇嫣花錢燒了幾鍋熱水，讓大家都好好清洗一番。這還是他們從玉龍谷逃出來后第一次好好洗漱。熱氣騰騰的水汽中，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夜深了，眾人都已入睡，只有蘇嫣還在桌前默寫太乙架的功法。燭光搖曳，在紙上投下跳動的影子。她的手指有些發僵，但仍然堅持著一筆一畫地寫著。

“阿嫣，又在寫功法？”莫梨花不知何時醒來，看著女兒專注的側臉，心疼地問。

“嗯，馬上就好，娘先睡吧。”蘇嫣頭也不抬地回答。

自從與趙謹分別后，只要有空，蘇嫣就會默寫功法。這段時間已經寫出兩本半了。她想著，若是在去京都的路上遇到有錢又重情義的人，或許可以賣個好價錢。但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

窗外的月光灑在案幾上，蘇嫣的手指在燭光下微微顫抖。她知道，前路漫漫，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這些功法，或許是他們最后的保障。

京都路途遙遠，蘇嫣坐在客棧的油燈下清點著剩余的銀錢。銅板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些磨損的邊角，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花銷。

“閨女，歇著吧，明日還要趕路。”莫梨花看著伏案默寫的女兒，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擔憂。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女兒清瘦的側臉映著微弱的光，讓她心疼不已。

“娘放心，我再寫一會就睡?！碧K嫣頭也不抬，手中的毛筆依舊在紙上游走，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跡。

莫梨花嘆了口氣，目光在女兒專注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最終還是轉身領著蘇祈和蘇安躺到大通鋪上。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倔強的女兒了，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客棧的木板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莫梨花輕輕拍著兩個小的，哄他們入睡。隔壁房間傳來模糊的說話聲，夾雜著幾聲咳嗽，很快又歸于平靜。

蘇嫣繼續專注于眼前的工作，直到手腕酸痛得幾乎握不住筆，她才放下筆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抬頭望向窗外，夜色已深，街道上早已沒了行人的蹤影。

她正準備收拾筆墨，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喊叫。

“殺啊！”

“搶糧！”

蘇嫣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邊。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照亮了街道上的混亂場景。一群持棍的暴徒正沖進對面的糧鋪，里面傳來凄厲的慘叫聲和物品被打砸的聲響。

“天啊！”青柔柔不知何時也醒了，站在蘇嫣身旁，臉色蒼白如紙。她顫抖的手緊緊抓住蘇嫣的衣袖，“這、這是怎么回事？”

莫梨花也被驚醒，她護著兩個孩子，聲音沙?。骸斑B鳴城都這么亂了嗎？”

蘇嫣凝視著窗外的混亂，忽然注意到空中飄落的細小雪花。她沉默片刻，開口道：“娘，明天我們得把騾子賣了?！?

“為什么？”莫梨花一愣。

蘇嫣指向天空：“下雪了?！?

細碎的雪花在夜色中越發清晰，像是無聲的警示。莫梨花心頭一緊，她深知雪天趕路對牲口的傷害。與其讓騾子在野外受罪，不如趁早賣掉。

“好，聽你的?！彼龂@息著應下。

青柔柔連忙道：“嫣兒，幫我們家的騾子也一起賣了吧。這天氣，確實不適合趕路?！?

蘇嫣點頭應下，轉身去查看行李。她將包袱一一打開，仔細檢查著物品是否完好。油紙包裹的干糧已經所剩無幾，這讓她眉頭皺得更緊了。

外面的喧鬧漸漸平息，但沒人能安心入睡。莫梨花靠在床頭，目光時不時掃向門口；青柔柔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就連平日里睡得最沉的蘇安，也在睡夢中不安地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