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明看著新娘子手背上滲出的血珠，心疼得直皺眉。他從袖子里掏出手帕，想要替她擦拭。

“這小子太不像話，我這就去教訓他?！标懰济髡Z氣中帶著怒意。

“別。”盧若雨拉住他的衣袖，聲音輕柔，“今天是喜日子，別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她低頭看著手背上的傷痕，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陸思明雖然應下，但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他知道新娘子心地善良，可這樣的欺負若是不加制止，只怕日后會變本加厲。

正想著，外面傳來催促的聲音，有客人要敬酒。陸思明不得不暫時離開，臨走前又擔憂地看了眼盧若雨。

屋里終于安靜下來，盧若雨獨自坐在床邊，望著手背上的傷痕發呆。紅腫的牙印清晰可見，隱隱作痛。

她的思緒不由飄向了遠處的盧家屯。此時的大福應該醒了吧？有沒有好好吃早飯？會不會因為找不到她而哭鬧？嫂子會不會又動手打他？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趕緊低下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

“五嬸。”

清脆的聲音傳來，陸星辰端著一個小瓶子走了進來。

“這是治傷的藥，抹一點吧?！标懶浅秸f著，已經擰開了瓶蓋。清涼的藥膏涂在傷處，疼痛頓時減輕了許多。

“星兒，陪我說說話好嗎？”盧若雨輕聲問道。

陸星辰在她身邊坐下，一邊吃著喜糕，一邊和她聊著青石村的事。說著說著，她突然想起什么。

“對了，駱媒婆怎么沒來？她不是一直說要喝這杯喜酒的嗎？”

“聽說是昨晚突然病了，托她對象來替她跑一趟?！北R若雨回答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

陸星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問。

外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是送親的隊伍要回去了。盧若雨顧不得擦藥，匆匆跑出去，拉住她大哥的手。

“哥，你讓嫂子多照顧大福，別動不動就打他......”她聲音哽咽，說不出完整的話。

“放心吧，后日就帶他來看你?！北R大哥拍拍妹妹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何嘗不知道妹妹是為了大福才答應這門親事。

盧若雨點點頭，看著送親的隊伍漸漸遠去，眼中淚光閃動。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轉身走回屋內。床頭的銅鏡映照出她略顯疲憊的面容，但她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賓客散去，內宅的飯堂里熱鬧依舊。暮色漸沉，幾盞油燈在風中搖曳，將人影投射在泛黃的墻壁上。

盧氏領著三個孩子，與幫忙的婦人們圍坐一桌。她時不時低頭整理衣襟，眼神閃爍，似乎對這樣的場合有些不自在。

陸星辰環顧四周，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銀氏帶著陸長昌，那孩子正無聊地擺弄著筷子；陸氏領著陸星芝和陸長琛，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周氏背著三丫，身邊還跟著兩個閨女，正忙著給孩子們擦手。尹氏端坐上首，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飯堂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那是殘留的酒席味道。兩個小丫鬟正來回穿梭，收拾著散落的碗筷。

其他兩桌坐著陳家的嫂子們，都是來幫忙的。她們低聲交談，不時發出壓抑的笑聲。

“這酒席辦得可真熱鬧。”一個沈家嫂子感嘆道，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桌面。

“可不是嘛，”另一個附和著，“比起去年林家的喜事，這次可強多了?！?

飯菜未上，孩子們鬧騰著，只是在尹氏的目光威懾下，不敢太過放肆。陸長昌偷偷把一塊糖果塞給妹妹，被銀氏瞪了一眼，縮了縮脖子。

“老林家可真大方，整整六十文呢！”陸氏忽然開口，語氣里滿是炫耀。她的手指不停地擺弄著衣角的流駱，眼睛卻在人群中來回打量，生怕有人沒聽見似的。

周氏立即來了興致，放下給孩子擦手的帕子：“這周孀婦平日里可摳得很，連爛黃瓜都舍不得送人，今兒怎么這般闊綽？”她說著，還故意壓低聲音，“該不會是攢了好久吧？”

“還不是看在我們芝兒的面子上？”陸氏得意地瞥了眼陸星芝，“人家老林家多稀罕我們芝兒??！你們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林家大娘還特意來問過，說芝兒生得好，性子也溫順。”

陸星芝低著頭，臉頰微紅，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陸星辰聽得直皺眉，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發皺。這二嬸還真是半點臉面都不要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炫耀，也不怕被人笑話。

“三弟妹，”陸氏又把話頭轉向盧氏，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你家和老駱一伙兒混在一起，他們送了多少份子錢??？”

盧氏面露難色，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怎么會不清楚呢？”陸氏追問道，“你家星丫頭不是常去駱家嗎？”

飯堂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幾個幫忙的婦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悄悄往后退了退。

正當陸星辰準備開口時，陸思松大步走進飯堂。陸氏眼疾手快，立刻招呼道：“芝兒爹，快來看看老駱家送了多少！這么多親戚都想知道呢！”

不等陸思松回答，陸長泉已經拿著冊子進來。那冊子是新做的，封面上還帶著墨香。陸氏一把搶過，遞給陸星芝：“芝兒，你識字，快查查！”

陸星辰再也忍不住，起身奪過冊子。她的動作很快，陸氏甚至來不及反應。

“酒席都沒散完，就急著查人家送了多少？”她冷聲道，目光如刀，“這冊子里記的，都是親朋好友的一片心意，你們就這樣踐踏？”

陸氏母女頓時啞口無言，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陸長泉看著這尷尬的場面，輕咳一聲，接過冊子，低聲道：“棠娃子送了一百二十文?！?

這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陸氏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顧不得撿，張著嘴看向陸長泉：“你...你說多少？”

尹氏眉頭微挑，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顯然也被這個數字驚到。

陸星辰暗自磨牙，這棠娃子，不是說好隨大流的嗎？怎么送這么多！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思緒紛亂。

“不可能！”陸氏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老駱家哪來這么多錢？肯定是記錯了！”

“臉面是自己掙的。”尹氏冷冷開口，目光掃過在座的每個人，“還沒嫁過去就拿老林家撐臉面，這下鬧笑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