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看都會覺得秦真瘋了，面對如狂風暴雨般襲來的飛劍，居然沒有躲閃，而是選擇了硬碰硬。
不要說是他了，哪怕是不少后天六重的修行者在面對這一擊下，都會顯得有些束手無策。
后天境界的修行者實在是太弱了，哪怕是走到了第三次回光大圓滿，其實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先天境界才能勉強脫離正常人的范圍，很難被凡俗的毒藥甚至是武器傷到。
唯有踏入先天之上，才能算真正步入修行，超凡脫俗，領悟世間的本質，揮手間天地變動。
這個境界，儒家稱之為“君子”，道家稱之為“真人”，佛家稱之為“菩提”。
不如這個境界，面對群攻，走為上策才是最好的選擇。
尤其是在后天境界，幾乎很少有人可以調動大范圍的攻擊。
若是遇到了那也沒什么辦法，只能祈禱對方的靈力用完，要不然就只有等死了。
陸譯岳在出手的那一刻，全場矚目，不少修行者已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九大仙宗之中的天山劍宗，如今屹立在中原大地之上的第一劍宗。
數年之前，天山劍宗那位被天下賦名‘驚天神劍’的劍道大宗師化凡游歷山川，于途中收下一位弟子。
前些時間那位弟子效仿其師，要以以劍道敗盡同境所有劍修，闖蕩天下。
眾多離山弟子臉色復雜，明明是離山外門大比，怎么來了這么多外面的人？難不成此次分院第一要被這些外人拿走？
尤其是云端之上的那些離山長老們，看著和顏悅色，似乎不放在心上，可這第一要真是被搶走，離山的臉還往哪里放？近乎隱退三十年，如今剛廣開山門，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他們的臉上怎么可能光彩？
秦真面無表情，觀察著迎來的所有飛劍，不得不承認，陸譯岳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大了，朱猶存最強的一劍，也遠不如眼前的這一劍。
太陰之劍揮出的瞬間，整個擂臺都換了副模樣，仿佛身處極寒之地，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那些雷霆飛劍就在落下的時候全部停滯，冰冷的寒氣籠罩在了整個擂臺，白色的霧氣使得擂臺外的那些人見不到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陸譯岳打了一個寒顫，他自然不是怕的，而是被凍的憑借身體本能感到顫栗。
這股寒氣，別說是他一個劍修了。
不過這樣反而還更好了，他雖然看不出這是什么功法，可一旦修煉了這種極強的功法，那么對于劍道自然不可能鋒利到極致。
這不是揣測，而是事實，秦真的劍道在這個境界，無論從什么方面來看都不如陸譯岳。
同樣，陸譯岳除了劍道以外，別的方面都不如秦真。
可關鍵就關鍵在于純粹，一顆純粹的劍。
鐺鐺鐺……
擂臺間劍鳴不斷，一道落下，另一道響起。
在寒冷的冰霜中，劍光于劍光格外顯眼，也只有劍光才能被人看見。
時間在兩柄飛劍碰撞的時候前行。
這一場不被看好的比賽，反倒成為了壓軸，雖然看不清里面戰斗的痕跡，可是根據劍光與劍鳴足以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場驚心動魄的劍道對決。
忽然，擂臺上的寒霜化作蒸汽飄在天上，地下的寒冰化作流水，最后蒸干。
一輪赤色的火光以擂臺中央擴散，帶著強烈的劍氣向四周橫掃。
不知多少把飛劍劈里啪啦的散落在地，隨后咔嚓一聲全部崩碎。
兩道身影在擂臺中間分開，一左一右，相隔十丈。
秦真看著不遠前的陸譯岳說道：“你已經沒有劍了。”
陸譯岳說道：“在你斬出第一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很強了，可是沒有想到會這樣強，我還是低估你了。”
秦真說道：“若是單論劍術，我已經敗了。”
陸譯岳搖搖頭：“世上劍術千千萬，無論你的劍術有著什么，是那股極寒，還是那股極陽，這都是你的劍術，既然是你的劍術，那就沒有別的一說，那是屬于你的，誰也拿不走。”
秦真說道：“你說得對。”
陸譯岳說道：“這場戰斗該結束了。”
在他說完，秦真手中的那一柄飛劍同樣裂開。
這是當時王玄云借給秦真的那一柄劍，經歷了這么多的戰斗，早就不堪重負，太陰與太陽的力量太過剛猛，硬生生將其中的靈性沖掉。
方才的大戰，劍氣回蕩，已經不堪重負。
陸譯岳這時笑了笑，于手中憑空多出一柄飛劍，氣勢再次凜然，甚至要比方才強了不知多少。
“現在，是你沒有劍了。”
本命飛劍！
這個境界，這個年齡，居然有人可以練出一柄本命飛劍？
所有的參賽選手不敢松開視線，死死地盯著擂臺，想要看秦真該如何破局。
“也是小看了你。”
秦真笑了笑，手里同樣多出一柄飛劍。
又是一柄本命飛劍！
眾人感覺要見鬼了一樣，要說陸繹岳可以凝聚本命飛劍的話，那沒什么好說的，人家可是驚天神劍這樣一位劍道大宗師的唯一傳人，一身劍術更是無比純粹。
而秦真呢？
正如一開始陸繹岳和秦真本人所說的，秦真的劍術相對于純粹有了更多自己的理解，他又憑什么可以凝聚本命飛劍呢？
陸繹岳大笑道∶“好啊好啊！如此一來正合我意，相信打到現在你的靈力也所剩無幾了，不如一招定勝負？”
秦真說道∶“求之不得。”
兩人面對面，同時出手。
劍光劃過。
這一劍下沒有任何多余的功法，只是最為樸素的劍道。
誰都可以看清兩人的動作，誰都可以看到兩人的劍招，誰都可以明白出手的意義。
雪白的劍與赤紅的劍。
碰撞的那一刻，無形的劍氣席卷擂臺。
鐺！
陸繹岳的劍飛了。
他本人則是收回了劍，留下一句我輸了，隨后走下擂臺。
“結束了？”
有人看著臺上最后一劍居然如此滑稽，有點難以相信。
先前打起來天花亂墜，劍光刺眼，怎么現在兩把劍碰在一起，陸繹岳先走了，將劍收回。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白的時候，陸繹岳已經離開了洞天。
“秦真獲勝。”
伴隨著一句，場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原來他就是秦真。
怪不得……
已經沒人在意秦真是在第二等那一列了，單單憑借兩人開始的第一劍，在場中能接下來的找不出十個人。
不過他們的短板也都有目共睹，防御實在是太低了，一旦沒有劍不要說是后天四重的修行者了，哪怕是第一次回光的修行者都難以應付。
只是這一點大多數已經可以放棄了，要是連一劍都接不下來，該怎么斷掉本人與劍的聯系。
秦真也沒有想到，第一次戰斗便挑選了這么強大對手，不得已將全部的實力展現。
尤其是最后一劍，那一劍的較量其實才剛剛開始，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陸譯岳收劍了。
秦真一直在注視著陸譯岳，看到對方離開洞天，在下了擂臺后沒有猶豫，跟上對方的腳步，也離開了洞天。
他心中有疑惑，想要問問對方。
洞天外，陸譯岳坐在不遠處的石墻上面，吃著粗饅頭，偶爾會蘸一下旁邊包裹中的酸菜。
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天才只是吃著這樣的飯菜。
天邊的太陽露出一角，正好灑在他滿是劍痕的長袍上格外耀眼，雖然只是一個人，卻沒有任何孤單的感覺。
他十分沉默，正如同當時等待著哪位有緣人會挑選他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動靜，似乎很怕干擾到別人。
周邊來來往往的離山弟子自然不知道洞天內發生的事情，不知道這個邋里邋遢的少年是已經被人稱之為‘虹影’的天山劍宗天才。
虹影的這個稱呼不是天山劍宗內部取的外號，不是說陸譯岳劍光如虹，無影無形，而是江湖中一個個老百姓為他送去的綽號。
雨過天晴，白云上架起了彩虹，變的很美好，但想要找到彩虹從哪里到哪里，這哪里是尋常的老百姓可以找到？給人在心里留下了一道影子。
行俠仗義，事后消失。
日積月累，幫助的人越來越多，當聚在一起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大家發現特征一樣，久而久之，他的名聲被傳出去了。
陸譯岳覺得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將剩下的口糧裝進包裹里面，就在想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不遠處的秦真，本來想問你要不要吃，但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像是秦真這樣的天才，怎么可能會吃這些東西？
陸譯岳問道：“你怎么出來了？我記得第一場和第二場不是連排嗎？不去看看你接下來的對手嗎？‘知書客’可不簡單，在三個月前，他曾經拜訪過天山劍宗，當時我不在，只好由師弟師妹替我向他邀戰，可是無一例外，他們都敗的很慘。”
秦真說道：“所以這就是你來離山的原因。”
陸譯岳沉默一會兒，說道：“是的，他打傷了我的師弟師妹，在我知道他要拜訪離山，參加大比的事后，我就來了，我知道天山劍宗當時的比試是他們提出來的，可他們依舊是我師弟師妹，他們沒了面子，受了屈辱，做師兄的怎么可能不來找回？”
這件事無關對錯，只是在于一個作為師兄的責任。
千里迢迢從天山劍宗來到離山，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個場面。
秦真問道：“那你當時為什么收劍了？”
當了解這件事的前因后果，秦真更不理解陸譯岳當時的選擇是因為什么，無論是從哪個點出發，陸譯岳都沒有收劍的
陸譯岳說道：“和書上的故事一樣，在很小的時候，村子里被邪修入侵，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我一人僥幸活了下來，當時我抱著父母的尸體不知哭了多久，就在這時，有一只手伸了過來，那人問我想不想活著。”
“我當說不出一個字，但又很害怕那人會反悔，于是我就抓住了他的衣角，拼命的點頭，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想無論是誰，在當時都是我一樣的選擇。那人又問我，問我想不想報仇，想不想有朝一日可以將這些邪修殺死。”
“我當時神奇一般的開口了，我說我想要守護身邊的人，這個回答讓他意外了，他的第三句不再是問，而是帶著命令的語氣，你且記住今天，從今以后你的劍只為守護而出，這是我當時意識還清楚時聽到最后的一句話。”
“等我再次醒來，那已經是在天山劍宗了，而那位帶我來的人，正是響徹天下的劍道大宗師‘驚天神劍’，并且成為了對方此生唯一的弟子。”
秦真點頭。
這確實是一個很常見的故事，就連那些話本小說現在都很少這樣寫，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爛大街了。
陸譯岳的聲音非常平淡，從始至終都在陳述這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
自那以后，他就只剩下了天山劍宗的那些師弟師妹，這便是他的全部了。
陸譯岳低頭，看著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苦笑道：“這件衣服是我的師弟師妹們一起在我臨走之前為我縫的，帶著他們的信念，我本應該打到最后，即便是不敵王道宏，也應該是打到我起不來為止。”
秦真說道：“可你最后還是收劍了。”
陸譯岳點頭：“抱歉，因為我的劍是守護之劍，是守護至親之劍，這一劍若是落下，無論勝負如何，我都會受重傷，這會極其耽擱我修行，守護我想守護的人，所以我沒理由與你完成這一劍。”
他說的時候很遺憾，這一場對決是他夢寐以求的一戰，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心中有著遠比這些更重要的事情，有想要守護的人，這種強大的理性戰勝了他的欲望。
陸譯岳從石墻上跳了下來，臉上帶著愧疚：“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與你毫無顧忌的再次來一場對決。”
秦真一臉認真的說道：“會有那一天的。”
“答應你的那頓酒要拖一拖了，等你哪天仗劍出離山，有空可以來天山劍宗坐坐，到那時你我在喝酒論劍，甚至說不定哪天我們兩人會在江湖碰面……”
陸譯岳揮了揮手，乘著陽光，身形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了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