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在晨光里搖晃，林晚秋盯著手機里的提案會通知，指腹摩挲著“星軌潮牌”四個字。昨晚急診室遇見的大姐說“30歲還能學開出租車”，母親說“玉米稈斷了茬還能長”，這些話像顆小火星，在她心里慢慢燒起來。下車時，舊風衣的腰帶松了，她重新系緊，突然發現腰帶扣上還掛著陳立遠去年送的平安符——說是在寺里求的，現在想來，他大概給每個女人都求了個。

公司樓下的咖啡店飄出美式咖啡的苦香，她買了杯最大杯的，燙嘴的溫度能讓神經清醒些。電梯里，鏡面映出她眼下的青黑，卻比昨晚多了點東西——像簇不愿熄滅的小火苗，在瞳孔深處一閃一閃。當電梯門在18樓打開時，她聽見走廊盡頭傳來陸沉舟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冷冽：“提案會推遲半小時，我要看到更‘人味’的策劃案。”

策劃部的玻璃門半開著，95后新人王雨桐正抱著文件往外走，發梢沾著香奈兒邂逅香水味——是總監昨天剛送她的“項目獎勵”?！巴砬锝?，陸總說不要數據堆砌的方案，”小姑娘眼皮都沒抬，指甲上的水鉆在燈光下晃眼，“您昨天改的那版，可能還是太老氣了？”

林晚秋捏緊咖啡杯，杯壁的冷凝水順著指縫往下滴。辦公桌上，她的策劃案安靜地躺在角落，封面貼著張便利貼：“給35歲的我們”，是昨晚在急診室用圓珠筆寫的，紙角還沾著塊咖啡漬，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蒼白的紙面上。

會議室里傳來總監的賠笑：“陸總放心，小王雖然年輕，但是很懂年輕人市場——”“懂？”陸沉舟的聲音突然沉下來，“懂怎么用大數據算出35歲女性的消費痛點，卻不懂她們蹲在便利店吃關東煮時，會把魚丸讓給加班的同事？”

林晚秋的心臟猛地跳了跳。她想起上周三，自己在便利店遇見行政大姐，把最后一串魚丸讓給對方，大姐后來塞給她兩包媽媽牌暖寶寶。這些細節，都被她寫進了策劃案的“用戶洞察”里，卻被總監圈出來批注：“缺乏市場價值，建議刪除”。

“等等?！彼蝗婚_口，聲音比想象中穩當。推開門時，陸沉舟正靠在窗邊，晨光從他身后涌進來，把藏青西裝襯得像片沉靜的海。他轉頭看她，眉峰微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比提案會上見過的那次，更清晰，也更有壓迫感。

總監的臉瞬間黑了：“林晚秋，你還沒下班？提案會是策劃部核心成員——”“我有策劃案。”林晚秋把文件夾往桌上一放，指尖劃過封面上的便利貼，“昨天急診室里，我遇見個45歲的出租車大姐，她戴的絲巾是用女兒穿舊的校服改的；還有我媽，58歲了還在菜市場賣玉米，攢錢給我買戒指。這些人，不是數據報表里的‘35+女性消費群體’，是活生生的‘她們’。”

陸沉舟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舊疤上，那里正因為緊張而繃出淡紅的痕。他伸手接過策劃案，指腹劃過她手寫的目錄頁，突然停在某一頁——上面貼著張泛黃的車票，是她大學時從老家到省城的硬座票，票價28元，背面寫著：“第一次坐火車，不敢睡覺，怕錯過站”。

“數據部分?！彼絇PT打印頁，聲音輕了些，“第12頁的用戶畫像，為什么用‘菜市場魚攤老板娘’代替‘中產女性’？”“因為魚攤老板娘會記住每個老顧客的口味，”林晚秋盯著他領帶夾上的星軌圖案，突然不那么緊張了，“就像星軌潮牌想做的，不是賣給女性一件衣服，而是讓她們在穿上時，想起自己扛過的生活，也記得自己值得被好好對待。”

會議室里靜得能聽見空調的嗡鳴?？偙O咳了兩聲，正要說話，陸沉舟突然笑了——是那種從喉間溢出的低笑，像冰面裂開細縫，透出底下的溫熱?！白屗v。”他敲了敲策劃案，目光掃過她胸前的工牌，“林晚秋，十年策劃經驗，卻被安排給新人做后勤，貴公司挺有意思。”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林晚秋忘了咖啡還握在手里，忘了總監鐵青的臉色，甚至忘了昨晚在出租屋掉的眼淚。她講起28歲那年，為了拿下早餐店的策劃案，在包子鋪蹲了三天，記下每個顧客的早餐搭配；講起32歲時，幫單親媽媽設計親子裝，對方抱著女兒說“終于有件像樣的衣服去開家長會”。這些被總監刪掉的“無用細節”，此刻在陸沉舟的注視下，像珍珠般串成了線。

“所以你的核心創意是——”陸沉舟指尖停在“星軌衣櫥：每個年齡都是限量款”的標題上?！皩?，”林晚秋咽了口發干的嗓子，“35歲的女性，穿過校服、職業裝、婚紗，未來還會穿很多種衣服，但最該被記住的，是她們穿每一件衣服時的樣子——不是為了討好誰，而是為了自己?！?

提案會結束時，陽光已經斜了。王雨桐抱著文件溜出去，總監摔門而去前甩下句：“林晚秋，你明天把考勤表交上來?！标懗林蹍s沒動，靠在會議桌上翻她的策劃案，最后一頁貼著張便利貼，是她今早補寫的：“35歲，我不想再當被挑揀的打折款?！?

“這個?！彼噶酥副憷N，突然伸手抽走她別在胸前的工牌。背面貼著陳立遠去年寫的便利貼：“晚秋，別太拼，我養你。”墨跡被洗得有些模糊，卻依然刺目。陸沉舟的眼神暗了暗，把工牌還給她時，指尖劃過她手背：“下次貼點別的，比如你的策劃案金句?！?

電梯“?！钡囊宦曧懀驍嗔思磳⒊隹诘牡乐x。林晚秋看著他走進電梯，西裝下擺掃過地面，領帶夾上的星軌閃了閃。忽然想起他在提案里說的：“星軌潮牌不想定義女性，只想成為她們的軌道?！倍?，好像在某個瞬間，也找到了自己軌道的方向。

走出會議室時，手機震動，是蘇晴發來的消息：“查到了，周小語是周雨薇的堂妹，而周雨薇——是陸沉舟的表妹?！迸鋱D里，周雨薇穿著星軌新款衛衣，摟著陸沉舟的肩膀笑，配文“和沉舟哥哥的日常?”。

林晚秋盯著照片里陸沉舟微蹙的眉，突然想起提案時他問的：“你信35歲女性是星辰嗎？”此刻窗外的天湛藍如洗，她摸著策劃案上自己貼的車票，忽然覺得，就算是被烏云遮住的星，也有權利在夜空中劃一道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