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的茶水間飄著咖啡豆的焦香，林晚秋伸手拿馬克杯時，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她慣用的天藍色杯子，不知何時被移到了陸沉舟墨綠色保溫杯的右側，杯沿朝內(nèi)，恰好形成個對稱的直角。

“少喝冰的。”陸沉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銹鋼勺子碰著玻璃罐發(fā)出輕響。他往她杯里丟了顆胖大海，深褐色的果實遇水膨脹，像朵在時光里舒展的老棉花：“你咽炎發(fā)作時，咳嗽聲像臺卡線的縫紉機，”指尖敲了敲杯壁，“上周在樣品間聽見的?！?

馬克杯上的指紋還帶著他的體溫。林晚秋盯著杯口漂浮的胖大海，突然想起大學時他總在她熬夜畫圖后，往她水壺里塞枇杷膏，瓶蓋上貼著便利貼：“秋秋的嗓子，比老縫紉機的皮帶還金貴?！贝丝滩杷g的陽光斜切進來，照見他保溫杯蓋內(nèi)側的刻字——極小的鋼筆字，寫著“晚秋喝咖啡不加糖，周三忌冰”。

“陸總對下屬的習慣，記得比設計稿細節(jié)還清楚?！彼D(zhuǎn)動馬克杯，杯身上的蝴蝶貼紙恰好對著他的袖扣。陸沉舟正往自己保溫杯里倒黑咖啡，聞言手頓了頓，鏡片后的眼睛映著她工裝褲口袋露出的頂針：“你大學時用的搪瓷杯，杯沿磕掉塊瓷，”他突然開口，“后來我在舊物市場看見個同款，買下來放在辦公室，和你送的星軌布貼擺在一起?！?

蒸汽模糊了茶水間的玻璃。林晚秋想起上周整理他的辦公桌，發(fā)現(xiàn)抽屜深處藏著個鐵皮盒，里面裝著她這些年落在他那里的零碎：褪色的蝴蝶發(fā)圈、半支用剩的防過敏唇膏、寫著“沉舟少熬夜”的便利貼——甚至還有她三年前蹭在他西裝上的藍布毛，被小心地夾在筆記本里。

“你的保溫杯，”她突然指著他手中的墨綠色杯子，“是2016年款，保溫層有三道劃痕，”回憶漫上來，“那年你替我擋下砸來的縫紉機零件，杯身被金屬角刮到，后來你說‘劃痕像布料的經(jīng)緯線，挺好看’。”

陸沉舟的耳尖在蒸汽中泛起粉紅。他旋緊杯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劃痕：“其實每個劃痕，都對應著你幫我改的策劃案版本，”他轉(zhuǎn)身時，西裝袖口掃過她的馬克杯，“第一版有咖啡漬，第二版沾著藍布毛，第三版……”

“第三版在杯蓋內(nèi)側畫了小太陽?！绷滞砬锝舆^話頭，想起自己偷偷在他保溫杯上貼的便利貼。周小語曾在直播里調(diào)侃：“我們陸總喝個咖啡都像在解摩爾斯電碼，杯子擺的位置、倒水的順序，全是追人的密碼學！”此刻她盯著兩人并排的杯子，突然發(fā)現(xiàn)天藍色與墨綠色，竟和面料市場老縫紉機的皮帶、頂針的銅環(huán)，是同個色系。

早會鈴在走廊響起時，陸沉舟突然按住她拿馬克杯的手：“等等?！彼麖目诖锩鰝€銀色杯蓋，替她換下原有的塑料蓋：“這個防燙，”指腹劃過杯蓋邊緣的蝴蝶浮雕，“上次看你被燙到指尖發(fā)紅，偷偷去五金店配的。”

茶水間的瓷磚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林晚秋摸著新杯蓋的雕花，發(fā)現(xiàn)邊緣弧度恰好貼合她的虎口——就像他改了無數(shù)次的策劃案，每個細節(jié)都藏著她的習慣。而他的保溫杯，此刻正挨著她的馬克杯，像兩枚被時光穿引的頂針，在瓷與鋼的碰撞中，織出細密的溫暖。

離開時，她聽見陸沉舟對著鏡子調(diào)整領帶，領帶夾在燈光下晃出微光——正是她去年送的那枚，內(nèi)側刻著“沉舟”二字。而她的馬克杯里，胖大海已經(jīng)完全舒展，茶湯呈琥珀色，倒映著茶水間的吊扇，以及吊扇下，那個總在她習慣里悄悄扎根的身影。

工位上，周小語的消息彈出來：“我拍到陸總給你換杯蓋的照片了！他看你手的眼神，比看老布料還溫柔！”配圖里，陸沉舟的指尖輕捏著她的馬克杯，鏡片后的目光專注而柔軟，像在對待世上最珍貴的頂針。林晚秋笑著關掉對話框，發(fā)現(xiàn)新杯蓋內(nèi)側刻著行極小的字——你的習慣，是我最愛的設計圖。

陽光穿過寫字樓的玻璃，照在并排的馬克杯與保溫杯上。林晚秋突然明白，所謂習慣滲透，從來不是刻意的討好，而是十年時光里，彼此在對方生活的經(jīng)緯線上，悄悄縫入的、不會散開的針腳。就像此刻手中的胖大海茶，初嘗微苦，細品卻回甘，正如那些藏在馬克杯密碼里的心意，終將在時光的浸泡中，舒展成最溫暖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