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室的吊扇轉得吱呀作響，林晚秋踮腳夠頂層的老賬本時，頂針突然從指縫滑落。銅制頂針在木質地板上滾了兩圈，停在陸沉舟腳邊——他正蹲著整理1978年的紡織廠票據，白襯衫領口沾著陳年霉味。

“接住?！标懗林凵焓秩?，膝蓋卻撞上她的小腿。頂針在掌心泛著溫潤的光，內側刻著極小的星圖，與他喉結下方的小痣位置驚人相似。他指尖摩挲著刻痕，突然開口：“我媽臨終前說，這頂針是1978年紡織廠的女工每人一枚，她在上面刻了我生日的星圖?！?

林晚秋的呼吸一滯。父親的木梁上，“秋秋別怕”的刻痕里嵌著半片藍布纖維，和陸沉舟辦公室抽屜里的邊角料出自同匹布。此刻頂針的銅質邊緣蹭過她掌心的繭，像在縫合兩段被時光剪斷的線頭。

“你父親的木梁……”陸沉舟突然抬頭，鏡片后的眼睛映著臺燈暖光，“我見過它的照片，右下角的木紋走向，和我媽縫紉機抽屜的暗格紋路一模一樣?！彼曇糨p得像怕驚醒資料室的舊時光，“那年兩家廠子合并，他們是不是約好過什么？”

頂針在兩人之間傳遞時，陸沉舟的指尖劃過她的指紋。十年前在圖書館，她幫他補襯衫時，也曾這樣觸碰過他的掌紋——那時他說“你的針腳比我媽縫的還密”，卻沒告訴她，母親的頂針早已在遺囑里寫明“留給秋秋”。

“李阿姨說，”林晚秋摸著頂針內側的星圖，突然想起母親寄來的信，“1978年的藍布有兩塊，我爸和你媽各留了一塊?！表斸樀臎鲆鉂B進皮膚，她看見陸沉舟喉結滾動，“你媽刻的星圖，是不是對應著我生日那天的夜空？”

吊扇的影子在他臉上晃了晃，陸沉舟突然站起身，撞得資料架上的票據簌簌落。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布包，里面是半片泛黃的紙：“這是我媽臨終前畫的，”紙上歪扭的線條勾勒出蝴蝶扣形狀，旁邊寫著“給秋秋的頂針，星圖合璧時，時光會重新起針”。

資料室的燈突然閃了閃，在頂針上投下細碎光斑。林晚秋望著陸沉舟發紅的耳尖，想起父親木梁上被鋸掉的后半句——或許不是“秋秋別怕”，而是“秋秋與沉舟，別怕時光”。頂針的銅環套在她無名指上，恰好留出半公分空隙，像在等待另一枚頂針的靠近。

“其實……”陸沉舟突然接過頂針，用指腹擦去她掌心的汗，“我媽總說，頂針要成對用，才能縫出不會散的結?！彼秧斸樰p輕推回她手中，金屬相碰的清響里，資料架深處傳來老鼠跑動的窸窣——像在替時光保守某個溫暖的秘密。

離開資料室時，林晚秋摸著口袋里的頂針，星圖刻痕硌著指腹。走廊的聲控燈亮起，照見陸沉舟襯衫后擺沾著的藍布毛——和她父親木梁上的纖維，來自同個年代的紡織機。原來有些暗線，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織入布料，等著兩個被時光系住的人，用頂針重新穿引。

夜風從資料室的破窗灌進來，吹得老賬本嘩嘩響。林晚秋聽見陸沉舟在身后輕聲說：“我媽還說，戴頂針的手，終會遇到另一雙手，讓時光的針腳，既暖且牢?！表斸樤诳诖锇l燙，她突然明白，這場關于頂針的傳遞，從來不是偶然，而是兩代人用藍布和星圖，早已打好的繩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