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豐笑而不言，等他繼續說。

范炎坤對秋豐了解不多，但是這個研發小組確確實實，是因為秋豐而成立的。

對于李云音速記的那一份會議記錄，他仔細研究過。

畢竟他是專業人士，一看就懂。

這次金縣的單子也是他采用了秋豐的提議，沒想到竟然談成了。

這個單子給了范炎坤一記強心針，這條路，他走對了。

或者是說，秋豐走對了。

范炎坤喝了一口茶，抬頭看向秋豐，“其實，我應該早就來看你的，畢竟你也是我們小組的成員，但是前一陣子工作實在太忙……

上個月初，我們到金縣出差，跟地方負責人一起，在現場考察了一下，縣城還是老式的縱橫制式機組，一共2000門，完全不夠用，還經常串線，據他們統計，串線率高達30%以上。

這哪成啊，我們給金縣寫了個方案，用我們二廠改良過的程控交換機，可以實現2萬門容量，通話質量大幅度提高，同時，占用機房面積只有原來的30%……”

秋豐應了一聲，“這不挺好嘛？怎么？出現問題了？”

范炎坤咳了一聲，“產品要在12月份之前，全部調試、安裝使用。”

他瞥了一眼秋豐，“廠里有樣機，先運了兩臺過去……在現場檢測，試運行的時候，機組容易過熱，我們的產品為了減小體積，壓縮了機箱，過熱后超載，出現死機……”

范炎坤抓了抓后腦勺，“請了有關專家來看過，他們提議，要我們把核心元器件重新制造，換成散熱更好的金屬件，這怎么可能，別說交貨期近了，這臨時做模型，性能沒底啊……”

“再說了，這也只是專家的一面之詞，管不管用，還得看改造過后的測試結果，時間完全來不及。?！?

秋豐靠在椅背上，看著對方，笑了笑，“不僅如此吧，金縣地處山區，停電也是常有的事情，備用發電機，你還要應付不穩定的電壓……”

范炎坤額頭的汗沁了出來，“你怎么知道？”

秋豐喝了口自己帶回來的礦泉水，“范主任，看來你沒有好好調查我的背景，我就是金縣出來的，我當然清楚這個貧困大縣是什么狀況?！?

范炎坤“刷”地站了起來，“那太好了，這也是建設你們家鄉啊。”

秋豐攤開手，“這技術我也不精通，愛莫能助。”

范炎坤一屁股又坐了下來，“完了，簽了合同，到時候交不了貨，還得賠償違約金?！?

秋豐的印象里，金縣本來就沒有錢，落后的縱橫制一直使用，直到96年，國家撥款，這才有了資金更換舊有的電訊設備……

也就是說，范炎坤此行不論如何，都是在作無用功。

他有些好奇，看著范炎坤問道：“金縣的資金緊張，應該付不出設備款吧？”

范炎坤的聲音變得有氣無力，“我跟他們說，這東西簽訂下來，可以從電話安裝費用里面扣，也就是說，每安裝一臺電話，就要支付我們一筆錢……”

秋豐詫異地看向范炎坤，“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厲害啊?！?

這結算方式，絕對超前。

范炎坤搖搖頭，“不是我，是小組里的其他成員想出來的。”

他看著秋豐，“現在的技術就卡在熱量散不去這一塊，你要是能處理，年底我給你發獎金?！?

秋豐搖頭，“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參與過，我真的心里沒底?！?

范炎坤聽出了他話語里的猶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沒事，你先去看看，節后我派人來接你，直接去金縣。”

“研究院這里……”

沒等秋豐說完，范炎坤立即站了起來，“我跟陳院長申請，一個禮拜時間應該是夠了，你去現場看看，不能解決的話，我也不怪你……”

他看著秋豐，年輕人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想到自己剛畢業那會兒，也是很拼。

范炎坤拍了拍秋豐的肩膀，“不要有壓力，我先去找陳院長把情況說明一下。”

他夾著公文包，腳步匆匆地走了。

等了半個小時，他又一臉喜氣地快步走了進來。

“小秋，談妥了，陳院長同意給你一周假期，要不這樣，4號上班，我5號過來接你，差旅費你不用擔心，廠里派車，你只要帶好隨身用品就行……”

秋豐應了一聲，都到這份上了，順手推個舟，實現雙贏。

對方代表的是他老東家，他的組織關系目前還在二廠，加上范炎坤這人他不討厭，既然開了公司，了解一下外面的行情也是必須的。

他的科技公司經營范圍里面，也包含了程控交換機，說實話，他也想實地看看，多了解一下沒有壞處，好歹也算是公費出差，這羊毛該薅還是得薅。

“太好了，那我先走了?！狈堆桌傋叱鋈撞?，又轉身回來，扔給他一包軟中華。

“抽點煙、提個神?！?

說完，范炎坤也不等他回應，快步往走廊方向走去……

秋豐呼了口氣，把煙隨手扔進了抽屜里。

再次撓了撓頭發，他看了看窗口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抬起胳膊嗅了嗅腋下，有些嫌棄。

翻了一下龔工桌面的臺歷。

明天就是國慶了，今天下午研究院有活動，明天他要到姜小然家里去……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快中午了。

先到小東門。

秋豐隨便找了一家老店，讓老師傅把他頭發理了，順便剃了胡子，老師傅手藝不錯，下巴刮的寸草不生。

回到宿舍，好好洗了把澡。

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拿著小鏡子照了照，依舊帥氣，這才放下心來。

秋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順手打開電腦。

姜小然的這臺486，安裝了Windows 3.1，從這一代的Windows開始，微軟就正式支持簡體中文了。

而此時，國內還在跟DOS較勁，繼續研發UCDOS，也就是漢化版的DOS.

沒有對錯，打了個時間差，火了一段時間后，最終還是會被淘汰。

也有人在研發國內的操作系統，可惜無法市場化，大都數，都半路夭折了。

秋豐熟練地把其中一張軟盤插進卡槽里。

打開目錄，開始運行……

這是學習軟件，是秋豐給江城大學量身定做的。

秋豐實驗了一下，在486上運行流暢，就是不知道在386、286電腦上運行的怎么樣。

94年，國內依舊是后兩者的天下。

電腦這種貴重物品，壞掉之前，大家是不舍得更換的。

他這次一共寫了兩個學習軟件，分了六張磁盤，都運行無誤。

秋豐松了口氣。

下了一碗面，吃完上床休息。

閉上雙眼的那一霎，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在金縣的舊事來。

刻意遺忘的過去，再次向他襲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回去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