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轉移。

“還得是咱們小林村的風水好！”

“我說老林你也是，小銘以后要成大事業的，你還替他心疼那幾個話費？”

“你個老小子！怎么咱就攤不著這么個好侄子？”李前進嘴里泛酸，隨手遞給林二叔一根煙。

“你這下半輩子，有指望咯……”

林二叔嘴都快咧到后腦勺了：“嗨，什么指望不指望的，只要小銘爭氣，我以后也算有臉去見他爹娘了。”

“你老林也不容易啊，為了把小銘供出來，愣是讓自家親閨女下了學……”

李前進吐出一口白霧：“我記得那幾年，為這事兒，你差點兒和弟媳婦鬧掰了。”

“都熬過來了，你也能歇一歇。”

“歇？早著呢？”二叔搖著頭，老臉卻笑出了褶子：“等小銘回來了，工作穩定了，我就得給娃兒張羅媳婦，看著他成家立業……咱還有得忙活吶。”

叮鈴鈴~

叮鈴鈴~

小銘又打過來了？

“這娃兒，剛掛了電話怎么又打？”

林二叔在替侄子心疼：“那點兒生活費，哪夠這么糟蹋的。”

“孩子第一次離家那么遠，想家嘛，多打個電話算啥？”村長樂呵呵的按下了免提鍵：“小銘你咋又……”

“李前進！”

電話里的聲音，低沉嚴肅：“是我，鎮上的張大成！”

張大成，

鎮上機關的二把手。

他怎么打電話來了？

李前進微微一怔：“呦！是領導啊，上頭有啥指示？”

“你聽好了！”

“縣里緊急通知，小林村全體村民，24小時內立刻轉移！”

“轉移到30里外的馬頭嶺！”

冷冰冰的話語傳出電話機，傳到了村民們的耳朵里，

轉移？

24小時內，轉移到30里外的馬頭嶺？！

這是怎么了？

“市里已經下了救災應急響應……”

“將有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洪水襲擊余杭，襲擊整個江南地區，你們小林村也在范圍內！”

“現在余杭市下轄的各個縣，都在緊急疏散民眾。”

“我要提醒你的是，這次大洪水不比以往，任何僥幸心理，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止小林村，咱們縣下面的所有鎮，鄉，村，都要轉移……”

真讓小銘說中了！

真的要來大洪水了！

小林村真的……

“洪，洪水要來了？”

“24小時轉移到馬頭嶺，這不扯淡么！”

“這拖家帶口的，還下大雨，去馬頭嶺的路又都是山路，一天一夜的時間壓根也來不及啊！”

“這雨是下的大了點，可怎么就忽然要來洪水了？！”

周遭的村民，此刻已經炸了鍋。

“領導！”李前進抹了把冷汗：“小林村上百口子，到馬頭嶺30里地，山路又是雨天，這拖家帶口的，24小時……”

“李前進！”

對面的聲音猛地拔高：“你也干了這么多年工作！怎么還糊涂？”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還要我來教你嗎？”

“想想小林村的上百口老老少少，哪頭輕，哪頭重，你自己掂量吧！”

李前進下意識的扭頭，往外頭張望：

有白色蒼蒼的老人，滿臉憂愁。

懵懵懂懂的孩子，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

村里的女人，望著身邊煩躁不安的男人，惶恐不安的情緒蔓延開來……

“李前進？李前進！”

“你給我聽著，我要你保證小林村所有村民，在24小時內，平安無恙的轉移到馬頭嶺！”

“能不能做到？”

“能不能？！”

李前進猛地轉回頭，再沒有任何遲疑：“能，我保證完成任務！！”

嘟~

電話掛了。

“洪水？”

“小林村又不是沒發過洪水……”

吧嗒吧嗒~

一名白發老人，正蹲在墻角下嘬著旱煙。

“老頭子我從小在村里長大，洪水還見得少了？小林村不照樣穩當？我不還坐這抽旱煙？”

“可鎮上的人……”

“鎮上？呵，鎮上現在管事的都是幫小年輕，能有多大見識？”

“他們聽風就是雨，都聽他們的，這日子也不用過了！”

“反正啊，你們誰愛走誰走，老頭子我是不……”

老人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有些不自在。

抬頭看去，

村長李前進，正冷冷望著自己。

老人有些心虛的扭頭，不再言語。

隨著老人閉嘴，周遭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剛才大家伙都看見了，鎮上的領導親自給村里打電話，我也給鎮上下了軍令狀。”

“我話先放在這里，今天所有人都要出村！”

“誰要是敢拿村里老少性命不當回事，耽誤大伙兒轉移，老子拖也要把他拖出村！！”

“大伙兒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后的日子……”

“還長著呢！”

四周一片寂靜。

只有李前進的話語聲在回響……

“村子里就這么些人，大家都沾親帶故的，我當這個村長，也是大家伙抬舉。”

“這么些年，我李前進也沒什么對不起大伙的地方。”

“如今我這話已經放出去了，大伙兒總不能拆我的臺吧？”

說著，

李前進穿過人群，直接走到白發老人身前。

“老宋叔，前年臘月天寒地凍，你起夜摔斷了腿。”

李前進從兜里掏出煙盒，

抽出一支煙，

遞給老人。

“你忘了是誰騎了大半夜的二八大杠，把你老送到了縣醫院。”

“我不求老叔你報答，可這個節骨眼上……”

望著遞到面前的煙，

老人板著臉，

終究還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伸手接了過去。

“哼！你是村長，村里的事，你愛怎么干怎么干。”

最大的反對聲，

消失了。

李前進扔掉煙頭，一腳踩滅：“從現在起！”

“小林村所有人，立刻回家收拾東西，準備轉移！”

“最近雨水多，去馬頭嶺的路又都是山路，我擔心路上會有塌方……”

“建國你先走一步，去探探路。”

“村里肯定還有老頑固不愿走，柱子和小濤去盯著點……”

“老陳……”

小林村上百口人，

要拖家帶口的轉移，又碰上大雨天，那真是從未有過的大工程。

李前進只能盡量，把想到的問題及時預防。

幾道人影，匆匆離開了小賣部。

“唉！”

李前進嘆了口氣：“這草蛋的老天爺，真特娘的草蛋。”

“前進……”正在收東西的村長老婆，忽然湊了過來：“你說小銘人在米國，這洪水要來的消息，他怎么比上頭還靈通？”

“廢話！要不然人家能出國留學？”

“這就叫能耐！”

……

咯咯咯~

嘎嘎嘎~

林家小院里，雞鴨亂叫，亂成一團。

“他爹……”

正忙著收拾的林二叔，被林二嬸喊住了。

“咱們，咱們真就這么走了？”

望著雜亂的小院，林二嬸心里難受的厲害。

一家人辛辛苦苦多少年，

才置辦起這個家。

如今這一走，洪水過后，就什么都沒了，只剩一片淤泥地。

“走！一定得走！”

林二叔悶聲開口：“只要咱們一家人沒事，家沒了還能再蓋！”

“等小銘回來了……”

“咱們就蓋個比現在還大，還漂亮的！”

……

村子里一片雞飛狗跳。

各家各戶，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

他們不愿離開村子，不愿離開家，可他們別無選擇。

“不走，我不走！”

“我都這個年紀了，死也要死在自家院頭！死也不走！”

“我的老嬸子欸，再不走真就來不及了……”

李奶奶死死抱著大門，任憑周圍人怎么勸就是不動彈。

“村長來了？村長來了！”

“前進！快，快勸勸你大娘。”

“前進叔，我們是真沒轍了。”

李前進沉著臉，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大娘，你這是干啥？”

“我在這院子里活了大半輩子了，這一走，家也就沒了，那和野貓野狗還有啥區別？我老太婆寧愿死，也不……”

不等老人話說完，

李前進竟是直接伸手，把老太太扛上了肩頭！

“哎！前進，你快把我放下，放下！”

“走！！”

……

嘩啦啦~

瓢潑大雨，幾乎迷了視線。

小林村嘈雜聲一片。

終于，

所有的嘈雜聲，漸漸往一處聚集。

哞~

吭哧吭哧~

咩~

幾頭牛，

十數頭豬，

白色的羊群慢騰騰的跟在后面。

大批的牲口，從四面八方匯聚，往村口而去。

牲口后面，是一條黑線迫近。

大雨中，

黑線越來越近，

越來越清晰，

人，

整個小林村所有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這里。

沉重的板車，

艱難的在泥濘地上拖行。

顫顫巍巍的扁擔，挑著一家人最后的希望。

大包小包，掛滿了前胸后背。

“注意腳下！注意水坑！”

“別擠，別擠！”

“來得及，都來得及！”

李前進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在大雨中和幾名村干部維持著秩序。

“前進叔……”

正維持秩序的李前進，忽然被拽住了袖口。

回頭，

是林銘的堂姐，娟兒。

娟兒的眼神里滿是迷茫：“前進叔，咱們以后該怎么辦？”

咔嚓~

轟隆隆~

電光閃爍，雷聲轟鳴！

風追著雨，

雨趕著風，

雨點連成了線，如天河倒灌，似乎要淹沒人間。

可所有人的腳步，都沒有片刻停留。

他們已經知道了小林村的結局，可自己的結局卻是一片晦暗……

洪水過后，

小林村不存，他們又該如何生存？

李前進沉默了，他放眼四望。

風烈雨疾，

小林村的隊伍，依舊頂著狂風暴雨，蹣跚前行。

鄉親們在逐漸遠離小林村……

不，

他們就是小林村！

李前進深吸一口氣，

狂風暴雨灌進了他的嘴里，卻無論如何，壓不住他的聲音：

“屋塌了，我們能蓋！”

“地沖了，我們能修！”

“莊稼倒了，大不了一棵棵扶起來！”

“大伙兒只管往前走！！”

“只要人在！”

“只要人在！！！”

……

……

啾啾啾~

清晨的風，

夾雜著云雀的吵鬧，宣告著霧城新一天的開始。

“林銘！你這個……”

“你這個瘋子！保安！把這家伙轟出去！”

“從現在起，本店將拒絕接待任何南越人！！”

在旅館的強制措施下，阮志安的謾罵聲終于消失了。

“那個南越人早上又過來發瘋，結果被保安轟了出去……”

大床上，

金發劃過林銘臉頰，

眼皮微微顫動，那雙清亮的眸子緩緩睜開。

又是新的一天……

愛麗絲已經起身，正對著鏡子抹口紅，

她容光煥發，

靚麗動人，

心情似乎很不錯。

“親愛的，你今天該去上課了。”

“你這幾天曠了很多課，這會影響到你的成績。”

“我知道你心情不是很好，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白皙修長的手指，捧著林銘的面頰：“銘，你在聽嗎？”

穿上衣裙的年輕軀體，趴俯在男孩兒的身上，依舊溫熱，能讓人引起無限遐思。

“嗯。”

林銘再次閉上雙眸，

他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聽見。

這一刻，愛麗絲恍惚有種錯覺，似乎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東西，能引起林銘的情緒波動。

“親愛的……”

愛麗絲欲言又止，

她不明白，為什么昨天還激情四射的男孩兒，今天又變得低落沉悶，但她終究什么也沒問。

“好好休息吧，達令。”

女孩兒吻過林銘，

轉身離開。

砰~

房門被關上。

“叮！”

系統冰冷的機械音，在林銘耳邊響起：

“距離宿主考核期正式結束……”

“還剩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