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愚山的回答讓趙笈心中一沉。

他今天來縣衙，正是為了說服施愚山，讓其向朝廷求援。

可如今若是州郡也無法支援的話，難道只能依靠伽藍廟和城隍廟了嗎？

亦或是將此事告知師父，通過鐵佛寺聯絡長安大慈恩寺？

他思索片刻，打消向鐵佛寺求援的念頭。

七月將至，月掩火星，熒惑守心日將至。

癸酉，逆行犯鉤鈐，流火破亢龍宿。

屆時鐵佛寺地底鎮壓的枉死城碎片沖擊封印，鐵佛寺中坐鎮的玄鑒和妙音伽藍，都不能離開。

若是枉死城碎片沖破封印，來到人間。

造成的殺孽，只會比妖域成型更加恐怖。

“事到如今，貧僧唯有先聯絡青溪陰司，希望護法伽藍廟能夠出手蕩平妖禍。”

施愚山連忙說道：“若是佛門能夠解除青溪旱情，本官愿意為伽藍廟護法伽藍重塑金身。”

趙笈心知事態緊急，當即對施愚山道：“縣尊且先安撫百姓，貧僧盡力一試，或可另尋援手。”

施愚山連連點頭，并按照趙笈要求為他尋來一間靜室。

趙笈來到靜室，取出一炷喚神香，以真火點燃。

青煙裊裊，凝而不散，漸漸化作一道水霧繚繞的鏡面。

鏡中水波蕩漾，隱約現出龍女身影，卻見她神色凝重，未等趙笈開口，便嘆道：“了因方丈，事有不諧。伽藍尊者已赴州郡參與盂蘭盆會，此乃陰司佛門百年一度的法會，暫時難以抽身。”

趙笈眉頭一皺：“那龍女先前傳信，可曾送達？”

龍女搖頭苦笑：“信是送到了，卻被五都巡環使薛裳截下，斥我危言聳聽，擾亂陰司秩序。他說陰司自有法度，不輕易干涉陽間之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青溪縣死傷嚴重，怨氣沖天，方能驚動陰司出手。”龍女語氣中透著無奈。

趙笈聞言，心中雪亮。

這五都巡環使薛裳插手此事，多半因其妻薛尹氏之故。

當初薛尹氏逼婚辛十四娘，被趙笈插手破壞。

據聞薛裳更因此事受到伽藍責問。

如今薛裳執掌陰司巡環之職，分明是借機刁難。

他冷哼一聲：“好一個陰司法度。薛裳夫婦公報私仇，置百姓生死于不顧，當真可恨！”

龍女低聲道：“慎言，陰司耳目眾多，若被薛尹氏知曉，只怕…”

趙笈擺手道：“無妨。既然佛門援手難至，貧僧便去尋道門城隍相助。青溪城隍雖位屬道門，但事關一縣生死，想來不會坐視妖域形成。”

龍女沉吟道：“薛裳若知曉你聯絡道門，只怕會從中作梗。城隍雖屬陰司，卻受道門節制。只怕你若上門，他不會輕舉妄動。”

趙笈目光一凜，緩緩道：“那便逼他不得不動。”

等到送龍女離開，趙笈出來見到施愚山，說是去日鑄嶺尋方外好友白玉蟾共商除妖計策。

離開縣衙，他又徑直前往言子廟。

夕陽落下時，趙笈踏著青石板路來到言子廟前。

方踏入庭院，暗處兩點碧火幽幽亮起。

“法師夜訪寒舍，可是為那芒碭山棋兵之事，佛門有了回應？”

陰影中踱出老狐身影。

趙笈合十道：“已經聯絡佛門陰司，只是護法伽藍前去州郡參加盂蘭盆會，尚未歸來。不知狐老您傳訊城隍爺，可有回音？”

老狐捋須長嘆，引他至偏殿。

燭火搖曳間，老狐說道：“城隍爺倒是見了老朽。”

他斟了杯冷茶推來，“只是說到聯袂佛門...”他喉間滾出幾聲干笑，沒有繼續往下說。

“莫非事情有變？”趙笈握杯的手微微一緊。

“城隍爺說——”老狐突然挺直佝僂的背：“佛道殊途，與其和伽藍廟聯手，還不如請道門高人出手。”

佛道素來就有恩怨。

陽間爭奪信仰之力，陰司之中，也是涇渭分明。

燭火忽地一跳，映得老狐面上皺紋如溝壑縱橫。

他指尖蘸了茶水，在供桌上畫了個符箓形狀，又抹去：“城隍爺說，道門剿滅妖域，功德簿上能記頭功。若與佛門聯手，豈非將香火分潤外人？”

趙笈聞言皺眉。

“城隍乃御災捍患之神靈，若放任古墓禍亂陽間，豈不是瀆職？”

老狐搖頭：“只是不與佛門聯手，并非不除妖患。”

趙笈：“可若不與佛門聯手，僅憑城隍廟的實力，能夠鏟除妖域？”

老狐可是說過，即便初成的妖域，也不是尋常般若境可以對付。

趙笈不知城隍和廣目伽藍修行境界，但肯定不會是金丹或者羅漢境。

他想到剛才老狐所言，心中一動：“城隍說要請道門高人出手，不知是何人？”

老狐伸爪摸了摸胡須，猜測道：“當今道門，以龍虎山為尊，多半是龍虎山的人吧？”

趙笈不解：“龍虎山距青溪甚遠，莫非是要去長安請救援？”

他突然想到傳授辛十四娘龍虎山符箓之道的人。

莫非當初那位，和青溪城隍也有交情？

想到這里，心中愈發記恨薛裳和薛尹氏。

護法伽藍去了盂蘭盆會，不知何時回歸。

此刻事態緊急，城隍廟那邊態度又捉摸不定。

遲上一日，芒碭山古墓那邊就強上一分。

越是往后，便越是難以鏟除。

想到這里，他心中已是有了定計，但還是問狐老道:“不知狐老，可有什么教我？”

老狐袖中滑落數枚銅錢，卜卦一番，嘆了口氣，“難難難，若我還在娘娘麾下，還可說得上幾句話。如今不過是寄人籬下，傳個信跑個腿倒是可以。

此事依我看，除非佛門那位護法伽藍親自出馬，或許有望佛道聯手。”

可如今廣目伽藍真身不在青溪，又有薛裳夫婦從中作梗，連水月龍女都聯絡不上廣目伽藍。

老狐看著若有所思的趙笈，“莫非你有辦法？”

趙笈直接攤手：“沒有辦法。”

不過陰司自有法度。

既然城隍猶豫，薛裳從中阻攔，那趙笈就索性掀了桌子。

讓整個事件暴露在陽光底下。

等整個青溪縣都知曉此事，萬民信念直達陰司，瞞都瞞不住時。

到時候，看看誰會更加著急？

若神靈不公，香火反噬，爾等能否承受這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