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脛而走，轉眼已是數(shù)日。

期間賊寇再未來犯，好似偃旗息鼓一般。

這一日，久違的暖陽破開云層，將金燦光芒傾瀉在安喜縣的城頭。

城樓上，幾名值崗的守卒正在閑聊。

“這都好些天了，也不見賊人有個動靜，可真是難熬啊！”

“估計前幾日嚇破了膽，不敢來了吧！”

“我看也是，要不咋個說二爺威武呢，只身取敵首級，連斬兩大賊將，有個詞咋么說來著……哦對，探囊取物！”

“二爺雖然了得，可若換作兵曹出馬，必然更加厲害！”

“我看未必，三爺猛則猛矣，但不如二爺沉穩(wěn)，殺殺賊兵還行，真對上賊將，還得是二爺讓人放心。否則，縣尉咋不讓三爺出馬？”

“嘁，郭干、李大目這些賊將，哪個不是三爺拿下的？三爺才是最強的！”

說著說著，話題逐漸轉移到關、張身上。

畢竟這些守軍里面，有不少臨時征召的青壯流民，當初領賑濟糧的時候，他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關羽。

關羽負有傲氣，卻也能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尤其是像他們這樣漂浮的底層流民，鮮有人拿他們當人對待。

故而在流民心中，對其懷有深深敬意。

前幾日的陣斬賊將，更是讓他們大為興奮和歡呼。

可張飛手下的士卒卻不這么認為，他們是張飛練出來的，也與賊人廝殺過，深知張飛有多勇猛，其實力絕對在二爺之上。

爭論聲越來越大，誰也無法說服彼此。

眼看雙方漸漸急眼。

就在此時，一道疾馳的馬蹄聲打斷了爭吵。

目光從城樓眺望，一匹快馬從北邊狂奔而來。

隨著距離不斷拉近，趴在馬背上的人影也逐漸清晰映入眼簾，其軍甲破裂，渾身染血，顯然剛經歷過一場惡戰(zhàn)，死里逃生。

幾個眨眼功夫，便至城下不遠。

守卒們緊握手中兵器，全神貫注地戒備起來。

有些甚至取弓扣弦，只待一聲令下，便能將其射殺。

望見城門緊閉，隔于護城河外，馬匹不得入，那人從懷中掏出令符高舉，疲累的用盡所有力氣大喊：“我乃郡都尉帳下軍侯，十萬火急，求見此處縣令，速開城門！”

守卒聞言，不敢擅作決斷，向上稟報之后，方才打開城門放那人進來。

入了城門，田平與劉備早已在此等候。

得知眼前二人便是此間縣令、縣尉，徐闞抱了一拳，喘著大氣說出，郡守張純率領兵馬來援，不料誤中賊人奸計，以致遭遇伏擊，如今被困此地以北三十余里的牛尾坡，請縣令火速發(fā)兵解圍。

聽得此消息，田平、劉備皆是深感詫異。

在此之前，從未收到過關于郡內派兵增援的信函，且身為郡守的張純親自領兵，那誰又坐鎮(zhèn)郡城？

這消息聽著怎么都不太靠譜。

直到與徐闞核對再三，才確信了此人身份。

“徐軍侯稍歇，本官這就去召集兵馬。”

田平表現(xiàn)得很是積極，同時招來手下將徐闞送去療養(yǎng)，處理傷勢。

徐闞這才放下心來，又道：“勢不容緩，還請速速發(fā)兵。”

“本官曉得。”

田平點了點頭，揮手目送手下攙扶徐闞離去。

待到人影走遠，田平側身問向劉備：“玄德，你如何看待此事？”

劉備少有的嘆了口氣。

此事相當棘手，根據(jù)徐闞的情報，賊軍不下六七千人，恐怕得出動全縣兵力，才能勉有勝算。

但問題在于，出動了所有兵力，萬一賊人攻城，如何能守？

一旦賊人攻進城來，必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可若不去。

上官遇難見死不救，光這個罪名，就已經不是丟官能夠解決的了。

一邊是滿城百姓，一邊是上級長官。

抉擇兩難。

“咱們這位郡守，可真會出難題啊！”

劉備深感惆悵。

起初還打算這樣對峙下去，直到把賊人糧食耗光，沒了糧食，賊軍自然退去。

不料這個時候張純橫插一腳進來，搞得局面很是被動。

兩人想不出法子，便將關、張等人叫來一同商議。

聽完此事，堂內諸人登時議論不已。

張郃抱上一拳，率先發(fā)言：“縣尉慎重，卑下懷疑這是賊人有意為之，為的就是想引我們出城。”

賊將顯然是讀過兵書的，這與圍魏救趙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羽微微頷首，也是這般認為。

“知而不救，乃是大罪。”有人小聲嘀咕。

縣府功曹深以為然，看向田平勸說：“縣尊，卑職也認為應立馬派兵救援，這是職責所在，況且有了郡城兵馬，退賊才更有希望。”

與仕途相比，城內百姓死活可謂微不足道。

只要能救出郡守，升遷是早晚的事情。

“哼，難道庇佑百姓就不是縣官職責了嗎！”

關羽不悅冷哼，棗紅的臉上添了一層寒霜。

功曹一時無言。

此話同樣遭到縣內士紳的強烈反對：“說的簡單，兵馬出了城，那城內如何御敵？”

郡守與百姓的死活，他們心里其實并不關心，只是他們所積蓄的家產大多留在城內，賊人攻進城來，自家府宅必然首當其沖，否則他們也不會這般積極的協(xié)助劉備守城。

田平被吵得有些頭疼，主簿王方給出提議：“要不然分兵一半，能救郡守最好，救不了咱們也盡力了。”

田平為之搖頭，這個方案之前已經與縣尉討論過了。

看似居中而擇，實際上卻是下策。

如此一來，只怕兩頭都要遭難。

“實在不行，就連夜遣散百姓，然后再去救援。”

“城內百姓加上流民，少說六七千人，這么大的動靜，就是瞎子也該看見了！”

“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就這么干耗著吧！”

“郡守一定是要救的，但百姓也不能不管。”

“六千人的軍隊被打散一半，剩下三千人還被困在牛尾坡，不會帶兵就不要來嘛，添亂作甚！換作是我，莫說三千人，三百人也沖出來了！”

張飛忍不住地埋怨。

隨即便遭到了大哥責斥：“翼德，休要胡言！”

有些話可以在心里說，但講出來不行。

“…………”

爭論仍在繼續(xù)。

眼見時間流逝，遲遲沒能討論出個解決方案，所有人都變得有些浮躁起來。

深感乏力的田平只好將目光投向劉備，其意不言而喻。

玄德，咱們沒時間了，必須做出抉擇。

郡守和百姓，只能選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