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淵額間忽然青筋暴起,喉結不斷上下滾動,“找到纖纖了?”
“還沒有,”子忠垂下眸子,又很快解釋,“不過殿下,我們的人在城外搜查時,一獵夫曾言在三里外的小樹林曾見過一主仆,經畫像對比,確認是姚小姐無疑。”
他盯著漫長的朱雀街,臉龐肌肉微微抽動,扯出一個狠戾的冷笑,“她必是有人相助,才能躲過城門暗衛的眼睛。此人若是被孤揪出,孤絕不放過他?!鳖D了頓,“離開長安,她必是回臨安了。子忠,你即刻率人前往姚家守株待兔,一見到她,速派人來回稟?!?
“喏。”
東宮,皓宇閣
宮人將所有書信搬到書案前,仔細一數居然有三十二封。
李承淵的指尖輕輕地在信件上反復觸摸,像是要攥住哪個溫馨的畫面,想起姚纖婀耐心地寄出一封封永無回音的信,他便瞳孔渙散如蒙霧,唇瓣無意識地開合,仿佛在呼喚一個再也不愿回應他的人的名字。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第一封,頗具美感的字呈現在眼前,“程渁,告訴你件好玩的事。最近我在路邊撿了一個小狗弟弟,它可貪吃了,也很會黏人,拿我這個姐姐當成小饅頭一樣舔著。好糾結呀,你不喜歡小動物,若是你將我接到長安,我不知該不該將我的弟弟拋下……”
看到這,他扶額低笑,眼底的無奈與寵溺交織成一片月光,“真是個傻姑娘……”忽而又想到她原本對自己滿懷希翼,卻被自己諦視欺騙,又斂去笑意,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心中默念,纖纖,對不起。
他打開了一封又一封,即便他不在身邊,姚纖婀也干了不少傻事,比如經常跑到他在姚家居住的房間睡覺,抱著他的枕頭一塊入夢;又或是讓葉子不斷模仿他的語氣,對她說那些虛假的諾言……
他看得既心痛又喜悅,他能想象她躺在床上裹著他的被褥像只圓滾滾的雪團子,發間粘著涔涔香汗,若是那刻他及時出現的話,她會像極了一只等待喝奶羹的小貓,星眸眨眨地道:“程渁,你怎么才來?”
思及此,他眉眼彎出溫柔的弧度,只是笑意黯然,沉靜的深眸猶如一汪死水,纖纖并非嬌弱女子,她愿意對他說那么多,無非是將他當做心上人。是他親手摧毀了這一切,若是將她尋回,他一定狠狠地呵護她,讓她像從前那樣依賴他。
直到最后一封,“程渁,我想你了。最近我都收不到你回信,你是不是有要務在身?沒關系,我愿意等你。我最近新學了一段舞,名喚《蝶戀花》,等你回來接我時,就跳給你看?!?
按照信上的時間,她學完舞沒多久,便來長安了。想到她千里奔赴,只因他沒有回信,她擔憂他的安危。在那么多封信里,她不曾抱怨過他“太繁忙”,也不曾敦促他要兌現誓言,每一句都是分享生活趣事和關心他是否康健。
深夜,燭燈漸漸燃盡,他撫摸書信上那干涸的字跡,指節發白,任寒氣襲進身體,卻渾然不覺寒涼。半晌,他掩面呢喃,“纖纖,我后悔了,你回來可好?”
三年后
風雨拍打皓宇閣
大唐江山繪圖高懸,李承淵負手而立,深眸如潭水在燭燈中浮沉,“都這么久了,纖纖到底去了哪里?”
子忠領著一干驚鯢衛,似風雨中的落葉顫栗而無力,“殿下,這幾年我們的人一直在臨安城中搜尋,姚府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可就是尋不到姚小姐的影子。”
遲疑了下,他還是咬牙說出,“殿下,依屬下看,那姚小姐是篤定主意不回到殿下身邊,似這種不識好歹的女子,殿下棄了也罷。”
李承淵聞言,目光一凜,腰間的霓虹劍不知何時出鞘,劍光如銀河傾瀉,照亮殿內驚惶的面容,下一刻,便抵在子忠的咽喉上,“你再說一遍?”
“殿——殿下?”
李承淵眼眶猩紅,咬緊牙關,“她是孤的,只能留在孤的身邊。就算她恨孤,故意躲著孤,天涯海角,孤都要將她尋回。”
他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要來長安尋他,讓他看清自己的心。原來他早就愛上姚纖婀了,愛得無法自拔,既然如此,那她這輩子就休想逃開。
一想到昔日她那盈盈的笑意,李承淵閉上眼睛,連呼吸都感覺揪疼,連帶著手指都開始顫抖。
他將劍插回劍鞘,背負手而立,“孤已向父皇請旨,三天后重下江南,參加商賈燕會。你帶人下去準備吧?!?
子忠連聲應下,待跨出門檻時,阿勤跳了起來,往他腦門一敲,“你呀,明知姚小姐是殿下心間的人,為何還說她的壞話?!?
子忠冷哼一聲,雙手抱胸,“我只是看不過去。殿下這幾年為了她茶飯不思,多少次在深夜哭泣,可她倒好,殿下才說了幾句不愛聽的,就連影子都看不到?!?
阿勤嘆了口氣,“他們兩個,都各有各的苦啊?!?
——
臨安郊外,深秋
滿天月華伴隨著月白色的紗衣,籠罩在甘霖寺前的湖畔上。
秋霜傾瀉在湖面上,泛起盈盈波光,姚纖婀就站在湖邊,頭發全部束起,并隱藏在一頂蓮花帽之下,夜風揚起她如雪的袈裟,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恬靜淡雅,猶如降臨在煙波之上的絕美神尼。
距離長安那場羞辱與欺凌已經過去了,她早已忘掉了那人,也喜歡上了一直默默鼓勵她的鐘琰之,過段時間她便能脫去這身袈裟,到臨安城中和他團聚。
一陣涼風拂過,玉葉將備好的披風蓋在姚纖婀的肩膀上,“小姐,天冷了,當心著涼。”
姚纖婀輕輕敲了她的腦袋,星眸眨眨,“須靜,跟你說過很多回了,在甘霖寺我們要稱呼彼此的法號,你應該喚我望舒,否則別人就知道我們是假尼姑了。”
葉子一愣,是啊,如今她們在甘霖寺隱姓埋名,斷斷不能讓旁人知曉,否則,太子的人有可能會追過來。于是,她咧嘴一笑,“是,須靜知道了?!?
忽而,看見江對面有群人影浮蕩,葉子隱去笑容,用手指了指,“望舒你看那有群人,我怎么感覺像極三年前在長安見到的驚鯢衛呢。”
姚纖婀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踉蹌后退,人群中的那襲青衣,不是李承淵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