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當行的銅制門環(huán)被寒風撞得叮當亂響，范金有的棉鞋在青石板上碾出細碎的冰碴。他肥碩的手掌按在蘇浩然瘦窄的肩頭上，指尖陷進洗得發(fā)薄的中山裝布料，袖口的街道辦徽章在冬日陽光里泛著暗紅，像塊褪了色的膏藥。徐和生站在他斜后方，鏡片上蒙著層白霧，視線死死釘在蘇浩然鼓囊囊的帆布包上——那里曾閃過金條的冷光。

“范主任這是要搞‘突擊審查’？”蘇浩然反手按住肩上的胖手，指尖劃過范金有掌心的老繭，“我記得《干部審查條例》第三條寫著，‘不得隨意侵犯公民人身權(quán)利’。”他故意提高嗓門，讓“公民人身權(quán)利”幾個字在圍觀人群中蕩開，牛爺?shù)暮禑煑U頓時在石階上敲出三聲重響。

范金有的喉結(jié)重重滾動，余光掃過墻頭的毛主席畫像。徐和生突然擠上前來，袖口的補丁蹭過蘇浩然的肘部：“蘇老師何必拿條例壓人？”他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尖利，“您昨兒進典當行時，我親眼看見掌柜的往您手里塞紙包。”

“哦？”蘇浩然轉(zhuǎn)身時，帆布包帶掃過徐和生的教案夾，幾張算術(shù)卷子飄落，“徐老師眼神這般好使，怎么沒看見我空著手出來？”他彎腰撿卷子，指尖在徐和生腳邊停頓半秒——那里沾著半片典當行特有的靛青布料，是陳雪茹昨天送他的樣品。

牛爺?shù)暮禑煷蝗磺迷谛旌蜕⊥壬希骸靶炖蠋煟@是‘捕風捉影’還是‘血口噴人’？”老人噴出的煙霧里，片爺正蹲在地上翻檢蘇浩然的帆布包，里面除了幾本邊角卷起的《算術(shù)原理》，只有半塊包著糧票的手絹。

范金有盯著徐和生煞白的臉，突然意識到這個書呆子壞了他的算計。他猛地扯下工作證，對著蘇浩然深深鞠躬，雙下巴幾乎碰到腰帶：“蘇老師贖罪！都是我糊涂，誤信了……”他故意咬重“誤信”二字，眼角余光剜向徐和生。

“范主任！”徐和生的搪瓷缸在手中捏得咯咯響，“我明明……”

“夠了！”范金有厲聲打斷，肥手悄悄拽住徐和生的袖口，“還不快給蘇老師賠罪？沒看見牛爺都動肝火了？”他暗中使勁，直到徐和生踉蹌著往前半步，鏡片滑到鼻尖：“對、對不起……”

蘇浩然看著這對丑態(tài)百出的搭檔，突然輕笑出聲。他接過片爺遞來的帆布包，指尖觸到內(nèi)側(cè)暗袋里的青銅鑰匙——那是藏寶室的密鑰，金條此刻正躺在三丈深的地窖里，裹著陳雪茹送的杭繡帕子。“范主任，”他忽然壓低聲音，“下次抓人前，不妨先查查徐老師袖口的靛青布——和典當行的窗簾一個花色。”

范金有的小眼睛驟然瞪大，徐和生的胳膊猛地甩動，袖口的補丁裂開道口子。牛爺突然放聲大笑，旱煙桿指著徐和生：“好你個徐老師，誣陷人還不忘順塊布料？”圍觀人群爆發(fā)出哄笑，徐和生的耳尖瞬間紅透，轉(zhuǎn)身撞翻了典當行的銅香爐。

冬日的陽光忽然被云層遮住，陳雪茹的絲綢店門“吱呀”打開。她穿著新到的墨綠呢子大衣，狐毛圍巾掃過門框，腕間金表在昏暗里劃出銀弧：“蘇老師，我那兒有剛到的杭緞——”話未說完，徐慧真的身影從斜巷里沖出，棉襖口袋里露出半截藍布：“蘇老師，小酒館新燜了牛肚！”

兩個女人在典當行門口狹路相逢。陳雪茹的笑容稍縱即逝，很快換成生意人的熱絡：“慧真你就是實心眼，蘇老師剛受了委屈，該喝口熱酒壓驚——我這兒有蘇州來的竹葉青。”她上前半步，指尖掠過蘇浩然磨破的袖口，“瞧瞧這補丁，比我家裁縫的學徒活兒還糙。”

徐慧真的銀鐲在腕間撞出清響，她直接把藍布塞進蘇浩然手里：“雪茹姐的酒貴，我這兒的牛肚管夠。”她故意忽略陳雪茹的眼色，“上回您幫我談酒源，還欠著您三斤雜合面呢。”

蘇浩然看著她們眼中明滅的火花，忽然想起系統(tǒng)界面里的收藏提示：「競爭的絲線（稀有度★★☆），持有者：陳雪茹、徐慧真，承載情緒：隱秘的較勁與守望」。他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卻被陳雪茹眼尖地拽住：“躲什么？我讓裁縫量個尺寸就好——”她湊近，壓低聲音，“您總不能穿著補丁衣服去給學生講‘新中國新風貌’吧？”

最終，蘇浩然是被兩套布料“押送”回家的。陳雪茹塞的湖藍的確良帶著淡淡的樟木香，徐慧真給的粗布棉襖還帶著小酒館的煤爐味，兩種布料在帆布包里擠成一團，倒像是兩個女人無聲的宣戰(zhàn)。路過胡同口時，他聽見范金有的咒罵聲從街角傳來：“徐和生你個書呆子，壞了老子的前程！”

深夜，藏寶室的石壁在煤油燈下泛著微光。蘇浩然摸著青銅鑰匙上的云雷紋，系統(tǒng)界面突然亮起：「收錄特殊事件：正陽門搜身風波（完成度 100%），獲得收藏值 300點，解鎖功能：情緒值兌換（可將負面情緒轉(zhuǎn)化為鑒定次數(shù)）」。他看著新增的“嫉妒的搪瓷缸”條目，徐和生的負面情緒值已累積到 200點，像團暗灰色的霧。

窗外，陳雪茹的絲綢店還亮著燈，縫紉機的“咔嗒”聲混著徐慧真小酒館的劃拳聲，在冬夜里織成一張細密的網(wǎng)。蘇浩然忽然輕笑——這個充滿算計與溫情的正陽門，何嘗不是個巨大的收藏館？那些在時代里碰撞的人性碎片，比任何古董都更值得珍藏。

他吹滅油燈，青銅鑰匙在掌心泛著溫熱。明天，他要去糧店換些精白面，給徐慧真的閨女做頓面條；還要去陳雪茹那兒取新做的中山裝，順便問問她畫軸夾層的地圖細節(jié)。至于范金有和徐和生，系統(tǒng)界面顯示他們的“誣陷計劃”進度條正緩緩后退——在這個收藏者的世界里，每個選擇都是時光的鑰匙。

雪不知何時開始下了，棉絮般的雪花落在典當行的門環(huán)上，蓋住了白天的喧囂。蘇浩然摸著藏在鞋墊里的糧票，忽然覺得，比起系統(tǒng)獎勵的金條，此刻掌心的溫度，才是最珍貴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