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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醫(yī)道如丹青

小酒館的煤油燈在風(fēng)箱聲中明滅,燈芯“噼啪”爆響,火星濺在“中蘇友好萬歲”的標(biāo)語上。弗拉基米爾的呢子大衣掃過貼滿報紙的土墻,機(jī)械表的滴答聲與煤爐的咕嘟聲應(yīng)和,他突然抓住蘇浩然的手,力道大得讓徐慧真手中的銅勺“當(dāng)啷”掉進(jìn)湯鍋里:“蘇神醫(yī),您連我左下腹的硬塊都知道!列寧格勒的醫(yī)生說那是腸脹氣,可您——”

牛爺?shù)暮禑煷谟苣竟衽_上敲出三聲悶響,煙鍋里的火光映著弗拉基米爾震驚的臉:“老毛子,咱蘇老師的眼睛比琉璃廠的鑒寶眼還尖?!崩先斯室獍押禑煷鶎Ψ桨状蠊由喜淞瞬?,袖口的補丁恰好遮住 1949年游行時留下的紅漆印,“不過你這毛病啊,跟我那大孫子似的,天天趴在墻頭看蘇聯(lián)畫報,褲腰帶松得能拴住頤和園的石獅子?!?

酒客們哄笑起來,強子的二鍋頭灑在“為人民服務(wù)”的搪瓷杯沿,在燈光下劃出銀弧。弗拉基米爾的臉漲得通紅,白大褂下的襯衫領(lǐng)口敞開,露出與魁梧身材不符的松弛皮膚。蘇浩然任由對方攥著自己的手腕,指尖在其寸口處輕按,系統(tǒng)解析的脈象圖在視網(wǎng)膜上如墨汁暈開:弦細(xì)而澀,關(guān)部獨沉,正是《青囊書》中“氣滯血瘀,腑氣不通”的典型脈象。

“您除了胸悶、納呆,”蘇浩然抽出被攥紅的手,從帆布包摸出包漿溫潤的老銀針——那是從正陽門老藥鋪淘的清代物件,“夜間還常感腰膂無力,房事不濟(jì)吧?”他盯著對方驟然煞白的臉色,補上一句胡同里的大白話,“床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牛爺?shù)暮禑煷爱?dāng)啷”砸在柜臺上,驚得鳥籠里的靛頦兒撲棱翅膀:“瞧瞧,老毛子這臉白得跟故宮的漢白玉欄板似的!”他用煙袋鍋指著弗拉基米爾的白大褂口袋,那里露出半截紅色藥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揣著啥,莫斯科的‘大力丸’,燒得前列腺跟煉鋼爐似的!”

弗拉基米爾突然單膝跪地,呢子大衣膝蓋處沾滿小酒館的煤灰:“伊琳娜說我是‘克里姆林宮的衰朽石柱’!”他的俄語口音混著哭腔,驚得正在溫酒的強子手一抖,酒液在“中蘇友好”的標(biāo)語上洇出歪扭的印記。

牛爺突然湊近,旱煙味混著艾香撲面而來:“,你是不是總在凌晨三點啃列巴?”他不等回答,轉(zhuǎn)向蘇浩然,“跟我當(dāng)年在琉璃廠蹲守假古董一個樣,熬得腎水比永定河的冰還涼?!彼牧伺淖约旱难?,“現(xiàn)在看見青花瓷片,腰眼兒都冒涼風(fēng)?!?

蘇浩然扶起對方,注意到其白大褂下隱約可見的針灸貼——那是他上周在協(xié)和醫(yī)院開的止痛貼,卻被系統(tǒng)標(biāo)注為“治標(biāo)不治本,反生濕熱”。他從帆布包掏出片爺送的老艾條,艾絨里混著少許麝香:“您這是手術(shù)傷了氣血,又亂服熱藥,好比在漏雨的房頂上鋪鋼板。”

牛爺?shù)暮禑煷诳罩袆澇龌【€:“雪茹啊,你那鹿茸精留著吧,”他斜睨著陳雪茹,“蘇老師修畫費的是腦子,不是腰子。”他忽然壓低聲音,“慧真的醬牛肉倒是實在,比你送的的確良襯衫養(yǎng)人多了,起碼能補補咱蘇老師給學(xué)生們抄作業(yè)累彎的腰?!?

陳雪茹的高跟鞋跟在青磚地敲出節(jié)奏,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表:“牛爺這是吃著慧真的醋,操著我的心呢?”她故意將旗袍領(lǐng)口的青玉竹節(jié)胸針轉(zhuǎn)向蘇浩然,“蘇老師的新襯衫袖口,我特意留了放銀針的暗袋,比慧真的粗布圍裙精致吧?”

蘇浩然失笑,指尖劃過處方箋上的“桃仁承氣湯”:“弗拉基米爾同志需要的是‘通因通用’,”他指向?qū)Ψ桨l(fā)紅的舌尖,舌苔黃膩如積粉,“就像修畫時清除變質(zhì)的膠礬,得先把腸道的瘀熱清干凈?!毕到y(tǒng)提示適時浮現(xiàn),「檢測到《青囊書》與臨床共鳴,解鎖‘藥食同源’圖譜」,“慧真姐,勞駕抓點生山楂,熬粥時放兩把,比你們蘇聯(lián)的酸黃瓜更化食?!?

牛爺突然一拍大腿:“對嘍!跟蘇老師修《千里江山圖》一個理兒,先洗去霉斑,再補新色!”他的旱煙桿指向弗拉基米爾的腹部,“老毛子這肚子里的‘霉斑’,就得用咱中國的老法子搓洗。”

弗拉基米爾盯著處方箋上的毛筆字,突然掏出筆記本:“請您把這些譯成俄文,”他翻到夾著針灸圖的頁面,“柳德米拉教授說中醫(yī)是‘東方巫術(shù)’,我要讓她看看——”

牛爺湊過去,煙袋鍋敲了敲筆記本:“巫術(shù)?當(dāng)年八國聯(lián)軍搶走咱的《千里江山圖》,咋沒搶走華佗的醫(yī)書?”他指著圖中“天樞穴”的標(biāo)記,“告訴你們教授,這穴位比她的聽診器早兩千年,還不用換膠皮管子?!?

小酒館的棉門簾被掀開,片爺抱著本缺角的《針灸大成》闖進(jìn)來,鏡片上蒙著層白霧:“聽說蘇老師在施針?”他抖開泛黃的書頁,“‘天樞穴治腸鳴泄瀉,針入三分,得氣即瀉’——此法可對?”

牛爺瞅了眼書頁,哼道:“片爺你這書是民國翻刻的吧?我在廢品站見過乾隆年間的版本,封面讓老鼠啃了個‘醫(yī)’字,倒比你這干凈?!彼鋈粚μK浩然豎起大拇指,“不過咱蘇老師這手法,比天橋把式還利落,針針都扎在脈門上?!?

當(dāng)蘇浩然的銀針入穴,弗拉基米爾突然長舒一口氣,機(jī)械表的滴答聲與煤爐的咕嘟聲奇妙同步:“像是伏爾加河的冰面裂開了!”他活動兩下腰肢,驚訝地發(fā)現(xiàn)左下腹的硬塊變軟,“現(xiàn)在信了你們的‘氣’,就像我們的‘能量守恒’!”

牛爺趁機(jī)往自己的搪瓷杯里續(xù)上慧真新泡的菊花茶,壓低聲音:“蘇老師,給我也扎兩針?”他指了指自己發(fā)僵的肩膀,“昨兒幫你磨石綠,膀子跟生了銹的軸承似的。”老人的袖口沾著石青粉末,那是今早幫蘇浩然準(zhǔn)備礦物顏料時蹭的。

夜深時,弗拉基米爾抱著藥包離開,雪地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牛爺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笑罵:“這跪功,比咱正陽門的石獅子還標(biāo)準(zhǔn)!”他轉(zhuǎn)頭對蘇浩然說:“不過你這手本事,真跟修畫一個門道——都是給老物件接骨續(xù)筋?!?

蘇浩然摸著帆布包里的《青囊書》,聽著牛爺?shù)恼{(diào)侃,忽然覺得這胡同里的煙火氣,才是中醫(yī)傳承的活水。當(dāng)牛爺?shù)暮禑煷贸龃蜢鹊男盘?,煤油燈的光暈映著徐慧真新貼的“妙手回春”紅紙——那是用陳雪茹的絲綢邊角料裁的,他知道,中醫(yī)的智慧從來都藏在街坊的笑罵里,藏在煤爐的熱湯中,藏在像牛爺這樣的普通人對老手藝的信任里。

雪又開始下了,小酒館的木門“吱呀”作響,牛爺?shù)目人月暬熘泔h向胡同深處。蘇浩然望向墻上的“中蘇友好”標(biāo)語,忽然明白,所謂醫(yī)道如丹青,既要守住古法的筆墨筋骨,也要融入時代的煙火氣色,就像他手中的銀針與畫筆,終將在歲月的絹帛上,勾勒出屬于所有人的青綠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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