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渾水
- 執棋北魏:家兄爾朱榮
- 言太真
- 2205字
- 2025-06-18 17:43:54
洛陽城,炸了。
像一鍋滾油里被狠狠潑進了一瓢冷水。
當侯景派出的精銳校尉,押著十幾個被捆得嚴嚴實實、嘴里塞著麻核的“流民頭子”,連同那份由爾朱昭親筆書寫、詳細記述了滎陽之事的奏疏,一同出現在宮門前時,整個洛陽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消息,比最快的驛馬跑得還要快。
從宮門到坊間,從高官府邸到街頭酒肆,幾乎是眨眼之間,所有人都知道了。
定北神針爾朱昭,奉旨平亂,未動一兵一卒,以私財開倉放糧,救活數萬流民。
驃騎大將軍元乂,遣人偽作流民,煽動百姓沖擊軍營,欲陷功臣于不義,欲置萬民于死地!
一個,是活菩薩下凡。
一個,是活閻王在世。
對比,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觸目驚心。
……
驃騎大將軍府。
“啪!”
一只名貴的青瓷茶盞,被元乂狠狠地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張素來保養得宜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片駭人的慘白。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元乂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變得嘶啞尖利,像被砂紙打磨過。
他想不通。
那本該是天衣無縫的毒計,那本該是讓爾朱昭身敗名裂的絕路,怎么就……怎么就變成了捅向自己心窩子的刀子!
一旁的劉騰,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咱家早就說過。”劉騰眼皮都未抬,聲音陰柔,“狼,是喂不熟的。你非要把它當狗來使喚,被咬了,又能怪誰呢?”
“你!”元乂猛地轉頭,雙目赤紅地瞪著這個老閹豎,“現在說這些風涼話有什么用!事情已經出了,你倒是給我想個辦法!”
劉騰放下了銀簽,用絲帕擦了擦手。
“辦法?”他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枯枝上的寒霜,“大將軍,眼下這局面,是死局。爾朱昭人證物證俱在,還占了個‘仁義’,占了個‘民心’。您啊,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玩味。
“不過,洗不清,不代表,不能把水攪得更渾。”
……
顯陽殿。
今日的朝會,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文武百官垂手而立,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偌大的宮殿里,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年幼的元詡坐在龍椅上,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里滿是惶恐不安。
元乂站在班首,身形挺得筆直,但那微微顫抖的指節,和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爾朱榮站在他對面不遠處,腰桿挺得像一桿標槍,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混雜著擔憂與自豪的復雜神情。
“宣,滎陽亂民李虎!”
隨著太監的一聲唱喏,那個曾經在白馬渡口不可一世的“流民領袖”,此刻像條死狗一樣,被兩名禁軍甲士拖了上來。
他渾身篩糠般地發抖,一看到殿上那金碧輝煌的陣仗,和元乂那要殺人的眼神,頓時兩眼一翻,竟是想直接暈死過去。
一桶冷水當頭澆下,李虎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李虎!”御史中丞元匡,一個出了名的剛正老臣,厲聲喝問,“堂下所跪何人!還不從實招來!”
“小……小人……小人該死!”李虎磕頭如搗蒜,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是……是驃騎大將軍府的……張管事,是他……他給了小人五百兩銀子,讓小人去煽動流民,沖擊爾朱將軍的軍營……他說……他說事成之后,保舉小人當個軍侯……”
話音未落,滿朝嘩然。
雖然大家心里都有數,但從這主犯嘴里親口說出來,那沖擊力,依舊是排山倒海。
元乂的身體,晃了晃。
“一派胡言!”他猛地踏前一步,聲色俱厲,“本將軍府上,何曾有過姓張的管事!這分明是屈打成招,是栽贓陷害!”
爾朱昭的親信校尉,從懷中掏出一只錢袋,高高舉起。
“這是從李虎身上搜出的錢袋,上面,清清楚楚地繡著一個‘乂’字,不知大將軍,又作何解釋?”
元乂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認得那個錢袋,那是他賞給府上次等管事們用的!該死的張成,居然把這東西給了這個蠢貨!
“這……這天下姓元乂的,難道只有本將軍一人嗎!區區一個錢袋,能說明什么!”
“錢袋說明不了什么。”那校尉又從懷里掏出一份供狀,“那這份由滎陽郡守、郡丞、縣尉三人聯名畫押的供狀,總能說明些什么了吧?”
“上面詳詳細細地記著,李虎這伙人,是如何在賑災糧抵達前夕,突然出現在滎陽,又是如何巧舌如簧,煽動民變。時間,地點,人證,俱在!”
“元乂!”元匡老大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元乂的鼻子,破口大罵,“國之將傾,皆因你這等奸佞!視萬民如草芥,陷忠良于不義!你……你還有何話可說!”
元乂被罵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知道,再辯解下去,只會越描越黑。
他突然“噗通”一聲,朝著龍椅上的小皇帝跪了下去。
“至尊!”他聲淚俱下,狀若癲狂,“臣冤枉啊!臣對大魏,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此乃爾朱昭的奸計!他坐擁重兵,收買民心,又勾結柔然,如今更是栽贓陷害于臣,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臣,懇請至尊,下旨削其兵權,押解回京,嚴加審問,以正國法!以安天下!”
這一手惡人先告狀,玩得是爐火純青。
他要把水攪渾,把臟水,潑回到爾朱昭身上。
小皇帝元詡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不輕,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哎喲……”
大太監劉騰,撫著心口,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臉上滿是“痛心疾首”。
“這……這叫什么事兒啊!”他用尖細的嗓音哭嚎起來,“大將軍是國之柱石,爾朱將軍是國之干城,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千萬不能因為一點小小的誤會,就傷了和氣,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他轉向元乂,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大將軍,您府上人多手雜,難保不會出那么一兩個吃里扒外的奴才,打著您的旗號在外頭為非作歹。
這事兒啊,您是有失察之過,但要說是您主使的,奴才第一個不信!”
他又轉向那名校尉。
“至于爾朱將軍嘛,年輕氣盛,立功心切,查案的時候,手段難免急躁了些,屈打成招,也不是沒有可能嘛!”
“依奴才看,這事兒,就是個誤會!一個天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