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風拂過草地，帶起一層層草浪。

香坂凜和悠介一左一右牽著馬走上訓練道。

銀暴高昂著頭，腳步輕快甚至帶著幾分不耐，鼻端不停地晃動，對新來的飛影充滿警覺，尾巴一甩一甩，表現的有些亢奮。凜輕輕拍了拍它的頸側，低聲安撫，卻只能略微壓住它那股急躁的沖動。

飛影則完全不同。它走得不緊不慢，脖頸放松，呼吸深穩，像是一切都早已看過太多，對陌生場地毫無畏懼，只是一步一步調整步伐，喚醒自己的身體。

兩匹馬最初并肩而行，銀暴顯得格外好奇，不斷用鼻子靠近飛影試探，甚至一度想搶步上前，從側面貼近。

飛影沒有回頭。

它只是稍稍偏了一下頭，輕輕噴出一口氣。

仿佛在說：

“小家伙，我拿的獎杯比你參加過的比賽多得多。”

沒有回應挑釁，也沒有展現壓制，那股沉穩從容，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氣場。就像一個真正的老將，不屑與毛躁的新兵計較，卻又早已洞察對方的一切。

站在場邊的柴田看著這一幕，目光微動，低聲自語：

“……你看它現在這脾氣，真不像從前。難不成，馬也真能隨著年紀改變脾氣？”

他頓了頓，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低笑了一聲：“不，也可能它只是懶得和小輩計較了。”

銀暴似乎被這股氣場壓了一瞬，耳尖一頓，停了片刻，卻很快又振作起精神，揚頭甩鬃，像是在宣示自己才是這片牧場的主人。

悠介牽著飛影側目看了一眼，忍不住小聲說：“銀暴這家伙，興奮得像是要開始比賽了……”

凜沒回頭，只是略一用力將銀暴的韁繩收緊一寸。

“銀暴，這不是比賽，現在你要學會控制自己。”

飛影的步伐依舊不變，像從未把銀暴的挑釁放在眼里。

牽繩繞完一圈，熱身結束。

林堯看著系統的提示，低聲念到：“目標節奏控制在14秒每兩百米以內。配速平穩，不變頻，不牽沖。”這項訓練的目標是提高馬匹在不沖刺狀態下，維持高效率推進的穩定能力。14秒/200米相當于1000米/1分10秒，是地方中長距離標準訓練配速。飛影作為陪練馬需避免主動加速干擾。

他抬頭，對凜說：“銀暴第一段跟飛影后側，保持距離，不準追，不準超。只需要保持穩定的距離，跑自己的節奏。”

凜點頭：“明白。”

悠介牽著飛影至起點線，將韁繩遞給柴田。

柴田撫了撫飛影的脖子，那老馬安靜地站著，眼神沉定。

“聽好了。”他低聲說，“沒人逼你跑，也沒人需要你拼命。你這個年紀了，不要和銀暴這個小輩計較，千萬不要和以前似的。”

飛影仿佛聽懂了，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袖口。

“開始。”林堯在場邊給出指令。

然后，柴田松手。

飛影邁出了第一步。

飛影被放開的一瞬，沒有狂奔，只是自然地邁開奔跑的腳步，像水流一般安靜地滑了出去。

這是一種早已刻進骨血的節奏。仿佛只要它開始跑動，曾經的某種律動就會隨之歸位。

幾秒后，銀暴也出發。

它一開始的步伐明顯急躁，比起飛影的沉穩多了幾分爆裂的躍動。凜幾次收韁，它才不情不愿地將前沖的力道收回一線，控制在“跟隨”與“追逐”之間的臨界點。

兩匹馬一前一后，拉開不到兩個馬身的距離。

風帶起飛影黑色的鬃毛。銀暴緊跟著飛影的身影，明明想要撲上去，卻被韁繩、被凜、被理智、被節奏壓著——硬生生忍著。

林堯在筆記本上記錄下系統里開始跳動的數據：

【飛影配速：13.92s / 200m】

【步幅波動：±1.5%】

【銀暴相對距離：+1.8馬身→+1.2】

【銀暴心率略升——壓制中】

他看著數據的波動線，手指輕敲一下筆記本表面，低聲道：“……很好。”

但柴田的眉頭沒有舒展。

飛影沒有加速，但也沒有一絲遲疑或讓步。它始終維持著那一條準到近乎機械的節奏線。此時，銀暴果然開始嘗試提步。它先是微微加快了前蹄頻率，試圖從飛影身后側切半個馬身。

“……不好，它們要頂節奏了。”柴田實語氣里全是擔憂。

林堯也注意到了。

飛影奔跑中的步頻未變，但銀暴卻在不知不覺中將節奏往上推。它的后肢逐漸發力、前傾幅度加深，尾部略微上揚，正一點點逼近飛影。

凜立刻收緊韁繩，銀暴被迫咬牙收速，不滿地甩了甩頭，卻始終不甘地死盯著前方那道黑色的身影。

“銀暴要追。”悠介站在場邊，喃喃道，“它的性子，見誰都不想落后。”

柴田卻沒出聲，只是手臂下意識地緊了緊，仿佛隨時準備沖進場地。

而飛影——那匹現在沒有騎手控制的老馬——仍穩穩地跑在前方。

它沒有被逼出加速，也沒有因為后方壓迫而亂了節奏，它是一位退役的王者，仍記得如何以姿態壓制對手。

銀暴顯然感受到了壓制，頻頻想提速，凜只得死死控住，不讓它沖破平衡線。

“不是比賽。”她低聲念著，“冷靜……這不是比賽。”

林堯在場邊凝視著兩匹馬，目光深沉。他在筆記本上實時記錄系統里飛影的速度與步幅變化：

【當前節奏：13.9s / 200m（±0.1）】

【步幅波動：±1.7%】

【心率：穩定】

【姿態變化：無異常】

【節奏捕捉完成】

【飛影狀態：穩定，未超負荷】

【銀暴狀態：輕度壓抑，未失控】

飛影正將它所有沉淀下來的比賽經驗，化為一場最純粹的節奏引導，用不言語的方式壓制銀暴躁動的野性。

就這樣，兩匹馬一前一后在草道上畫出完美的軌跡，仿佛兩根緊繃的琴弦，在極限張力下保持諧奏。

四百米。

飛影按照柴田的指令慢下步伐，沒有任何停頓，節奏過渡得干凈利落。它緩緩減速，收尾整齊，它在慣性的緩跑之后自然站定，微喘，卻神情平靜，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再賽道上奔跑的時候。

銀暴在凜的控制下也穩穩停下，四蹄緊繃，滿眼意猶未盡。

空氣中只剩下兩匹馬的呼吸聲。

“完成。”林堯輕聲開口。

場邊的柴田松開緊握的拳頭，抬頭看著那匹黑色的老馬，久久未語。

最終他沙啞地吐出一句話：

“……老東西，還能看到你這樣奔跑，真好。”

林堯不自覺松了一口氣：“怎么感覺飛影對銀暴就像在帶小孩一樣。”

柴田的嗓子像卡了點東西，半晌才低低笑了一聲：

“哈哈，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