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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是我啊

城外的這場‘遭遇戰’,要說兇險,似乎還談不上,不過就是群竇太主的門客、家奴,與一個無名之輩、幾個婦孺發生的對峙。

沒有什么驚天動地。

沖突發生的也極快,說起來看似很長,實際發生時,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不過。

要說一點兇險也無,其實不盡然。

竇太主的門客發狠之際,霍尚若不果斷拔刀便刺,一旦被四周侍衛家仆們撲上來,非死即傷。

退一步講,倘若霍尚不動手劫持,今天衛少兒、霍去病必然要被擄走,自此生死盡握于他人之手,后果更糟。

站,肯定是得站出來。

手,肯定也要動。

之所以能如此有驚無險,說簡單點,就是一句狹路相逢勇者勝,說復雜點,那就是霍尚的所作所為,示弱、欺詐、偷襲、狠辣,算計,心性,缺一不可。

別管手段合不合乎正大光明,反正他護住了自己要護的人,這是實打實的。

言至此處。

總結般的口吻已然十分明顯了。

會有總結,是因為‘遭遇戰’進入了尾聲。

并非色厲內荏的騎卒沖上來,也并非霍尚一行人突圍出去,強行中斷此次沖突的,是第三方。

就在霍尚一刀捅了個窟窿,周圍怒喝連連時,橫城門里沖出一隊人馬來,遠遠瞧見此間,呼聲立起:

“住手!”

“快住手!”

打頭之人氣急敗壞,馬匹尚未停穩,便厲聲喝道:“爾等大膽!光天化日,京城重地,竟敢公然行兇!視天子如無物嗎!?”

馬蹄急剎,煙塵散去,一眾握刀持棍的公主府侍衛們,并沒有被喝聲嚇到,反而冷冷望過去。

他們不是不認識來者。

他們是真的不怕。

那被匕首抵住咽喉,大腿上被捅了一刀的門客,此刻還咬牙回道:“韓大夫,你可不要亂說話!”

他揚起脖頸,露出下面的利刃,“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誰在行兇,誰視天子如無物!”

雖然不知韓嫣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但眼下的狀況,分明對己方有利。

門客不介意倒打一耙。

而當韓嫣看清場間形勢后,他真就卡了殼,再一細看……誒?

不對。

那動刀挾持的青年怎么有點眼熟?

他眼熟,霍老二也眼熟,他在審視完對方的派頭后,立時做出了應對,手一松,刀一放,張嘴就道:

“韓兄!我是霍尚啊!”

“他們欲要強行擄人,韓兄來的正及時!”

“快快,韓兄來救我了。”說著,他就帶著霍去病等人,擠開四周虎視眈眈的侍衛,旁若無人地往外走。

衛少兒她們緊張、慶幸之余,也不免疑惑起,這像是個大官的韓兄,難道是霍二郎在京城的人脈?

是他提前請來的援手?

而韓嫣……

此刻正嘴角抽搐,心說:‘你小子扯虎皮的本事倒是一流,還救你?你臉真大!’

他韓嫣火急火燎趕回京城,自然不是為了一個河東郡人,是為了衛美人親眷!

甚至。

一同返京的,還有天子……

……

長樂宮,長信殿。

提前收到消息,連夜趕回長安城的大漢天子,默默垂手立在一旁,既無言語,也無表情。

劉徹回京后,第一時間回了未央宮,確定衛子夫無恙后,他第二時間,來了長樂宮。

大殿內。

氣氛壓抑,落針可聞。

內侍們大氣都不敢喘,唯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劉嫖!你簡直膽大包天!”

太皇太后竇漪房兩眼放空,面色慍怒,“若不是事情捅到我這兒來,你還想瞞多久?無緣無敵的,你抓妃嬪的親眷干什么?”

“母親,我……”

“蠢貨!”

立在左側的劉嫖剛張開嘴,上首老太太直接打斷,罵道:“你當我真瞎了嗎?我是眼瞎,心不瞎!”

竇漪房歷經數朝,她給高后呂雉當過侍女,在代王宮廷里做過妃子,又在椒房殿做過皇后,更是在長樂宮里住了幾十年的太皇太后。

后宮里的那點狗屁倒灶事情。

只要起個頭,她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皇帝的妃嬪剛剛有了身孕,自己女兒就忙不迭去抓人家的姐姐弟弟,是為了泄憤嗎?

怕不是想讓孕婦驚嚇過度,動了胎氣!

老太太臉色難看,手中鳩杖連敲地面,罕見的說了重話,“皇帝子嗣,事關國本,關乎劉氏江山社稷,誰在這上面使壞,就是給我竇漪房添堵。”

“劉嫖,你曉不曉得!?”

“女兒知罪。”竇太主五十多歲的老婦了,一見母親動了真火,那也是說跪就跪,但她仍有話說:

“母親,我……”

“你閉嘴!”

一聲喝罷,殿內眾多宮女、內侍嚇得渾身一激靈,瞬間跪倒一片,恨不得鉆進地縫才好。

一轉眼,場內還站著的人,就只剩皇帝一個了。

他的姑母劉嫖跪著,他的奶奶氣著,他的皇后陳阿嬌,正撲在老太太腳邊,凄凄瀝瀝地哭著。

“嗚~~嗚~”

“祖母,此事與母親有什么干系?都怪那衛子夫,若不是他魅惑皇帝,哪有今天的事情?”

“還有平陽,要不是她往后宮塞狐媚子,我……”

“住嘴!”

話未說完,老太太本在氣頭上的怒火,怒上加怒,不僅打斷阿嬌的話頭,還朝自己女兒的方向喊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你平時都不教的嗎!”

劉嫖確實沒有教,但這種事情不用教,因為陳阿嬌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平陽長公主往后宮塞狐媚子,給自己弟弟送美人,這一招跟誰學的?

誰?

她母親,大長公主劉嫖!

身為大長公主,劉嫖的弟弟,正是先帝,當年為了自身權勢,當姐姐的沒少給弟弟后宮物色美女。

如今平陽公主有樣學樣,誰都能指責,唯獨陳阿嬌不能,正所謂:子不言父過,女不道母奸。

自知說錯了話,又被一頓呵斥,阿嬌本就凄厲的哭聲,愈發委屈了。

別管為什么,反正就是委屈。

一時間。

長信殿內除了哭聲,再無其他。

劉嫖跪在地上,神色陰沉,時不時看向自己母親,又時不時掃過一旁的皇帝。

劉徹眼睛盯著臺階,一言不發。

實際上。

他應該發言的,因為此時此刻,有人在等著他發。

怒火中燒的老太太在等,劉嫖也在等,陳阿嬌倒沒有,她是真的在哭。

但劉徹就如泥雕木塑,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后,高坐上首的老太太最先耐不住,倒不是她耐心差,而是維持怒氣屬實太費氣力。

在怒氣跌下來之前,她打破沉寂道:“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否則絕不輕饒!”

“是,母親。”

“還有,什么狐媚子、妖艷賤貨,皇家體面何在?再讓我聽到這些風言風語,小心掌嘴!”

“是……是。”陳阿嬌哽咽道。

“既然那個衛美人有了身孕,就提一提品階,給衛家幾子也賞賜些財帛,權當補償。”

前一句是對劉嫖說的,中間一句是對皇后說的,最后一句,是對皇帝說的。

劉徹頓了頓,行禮道:“孫兒謹記。”

老太太點點頭,臉上顯出疲態,“那便如此,事關皇嗣,你回宮后當謹慎些,我也乏了,退下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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