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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道早安和晚安

上初中的時候,我家也進行了一定的改造,父親在原先偏房的基礎上,又加蓋了兩間房,需要順著梯子爬上屋頂。母親兩間偏房中間用水泥壘出來個長長的花池,她還是喜歡養花,父親幫母親在里邊種上了月季花。她雖然喜歡花,但是,基本上沒有什么時間去照看它們,很快花期一過這些花就都死了,后來父親又種上了其他的花,具體是什么花,我也不太了解,只是,那些花并不是那么鮮艷,有一些冬青也只是為了裝飾使用,剩下的花也不知道何時開何時就能謝,再久一些,便沒人去管它們了。過了一段時間,這些花和冬青沒人照料,反而居然越長越好了。

劉明的二姐夫和二姐回來后,就很少可以看見劉明的身影了。每天從那個屋子里出來的只是王凱。王凱與張老漢的弟弟年紀差不多,他們反而走的很近。胡同里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以楊媽家和劉姨家的人最多。李夢家房子不大,始終住著劉老二一家人,后來,劉老二死了后,這個院子里基本上就是龐廈和他媽兩個人住在一起。龐廈在父親死了后,反而自己開始執掌了餅子鋪。

劉老二喝酒喝死在了電線桿,因此,龐廈的母親在胡同里被人們嫌棄,她雖然每天很早起床,幫助兒子照看餅子攤,幾乎不與鄰居們多照面,但是,吃早餐的時候,大家或多或少還是要去餅子店買幾次餅子,免不了要打個招呼,我的父母幾乎不去餅子店買餅子,他們總是打發我去買餅子。胡同里的外來戶鄰居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么事,他們該買餅子就買餅子,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

龐廈的餅子打的比父親打的還要好,在餅子店的旁邊開了一個米線店,米線店的生意十分火爆,旁邊緊接著又開了個砂鍋米線店,砂鍋米線的生意一度蓋過了這個米線店,再后來又多了一家大盤雞,又開了一個胖子面館,轉眼間圍繞在這個小小的餅子店周圍全是飯店了,幾個店鋪你爭我趕,口味一個比一個卷,他們迎合了學生們重口味的愛好,整個飯菜除了辣就是辣,反而他們各自搶生意的行為讓龐廈的餅子店更火了,當年年底學校中考要體檢的時候,發現學生較過去一年體重平均增長了10斤多,身高也長了至少5cm,還有一些學生身高竄了一竄,從初一時145cm到了初三的時候長到了180cm,我猜跟龐廈的餅子有關系。

張老漢的母親不喜歡龐廈的母親,但是她只是用行動表示對她的一點點不滿,因為,她幾乎從來不吃龐廈家的餅子,就算是張老漢買回來的餅子,她也只是說自己喜歡吃饅頭。每天早晨起來,她與龐廈和他母親經常能在胡同口打照面,但是,三個人只是對視一秒,沒有任何的表示,似乎想是兩個陌生人。張老漢的母親走的很快,三步兩步就搖上了自行車,而龐廈與母親也是匆匆忙忙的走著路,他母親的身體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好了,雖然臉龐還是很漂亮,但是,眼角的皺紋已經能告訴大家她的年紀。

這個時候,張老漢的父親也基本上完全依賴于出租房屋獲得收入,他基本上不怎么出去回收舊家電了,偶爾會幫著一些親戚朋友打打雜。他有個好朋友,一直在舊貨市場等著干活,張老漢的父親也發現騎著三輪車拉貨比倒賣這些舊貨賺錢多的多了,他一度與這個好朋友共同在舊貨市場拉貨,再往后他的腰沒有那么好了,也就不怎么再去了。劉明死后,他的棋友少了一些,反而每天更精神了,他起早貪黑給張老漢做飯,尤其是晚上張老漢回來的時候,他會順手去龐廈家買個餅子給張老漢補補身子。張老漢的母親這個時候已經教高中了,每天晚上回來的很晚,就算看見了張老漢的父親給買的餅子,她再餓的時候也沒有吃一口這個餅子,這個餅子放到第二天,張老漢的父親就會給張老漢沖個雞蛋,張老漢就著沖雞蛋將餅子吃到肚子里。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年,沒想到張老漢的腸胃是胡同里最好的一個。

一次胡同里的人集體拉肚子,大家懷疑可能是自來水有點污染了,我也拉的七葷八素的,還專門去醫院掛了點滴。結果,就張老漢一個人沒事,后來他特別能喝酒估計也跟胃的耐受力好有一定的關系。

早出晚歸的不僅有張老漢的母親。最主要就是龐廈和他母親,他們需要等學生們都放了學才能安心回家。每天在學生們都放學后,總有一個人要在他們家買個餅子,這個人就是學校的副校長兼任著高三的數學老師B老師。之所以叫他B老師,是因為他戴的眼鏡鏡框很大,放倒后就像一個倒下的字母B,有一些好事之人就說他是二B老師,因為他是副校長,排名第二。

有一些人的外號叫久了,你可能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就像寫到現在,我已經基本上忘了張老漢的本名,所以也基本上忘了B老師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教高中數學的副校長。他個子不高,總是在所有的學生都走出了校門,學校要關門的那一刻才離開學校,在回家的路上買一個餅子,然后拿出已經空了的保溫杯在龐廈家接一杯水。龐廈的母親對他十分恭敬,她知道這個人是學校的領導,每次看見他進來買餅子的時候,坐在里邊的她就會站起來,起來的同時抖抖圍裙,然后將手在圍裙上擦一擦,兩只小手不停的來回搓著,身體蜷在一起像是在聆聽老師教誨的小學生,她仔細聽著B老師的購物需求,實際上,不管她表現的多么的畢恭畢敬,她也從來沒有聽錯過B老師的需求:“1個餅子,什么也不加。”幾乎每次都是這樣。沒有變過。

等B老師買完了餅子,基本上就沒有人再來買餅子了,然后他們也就要收拾攤位回家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的情感,B老師出現之前他們總是會刻意的等待一下,然后再準備收攤,有時候比平時等的還要晚,他們還是要等。又到了這個點,幾乎不再打新餅子了,如果他們的箱子里就剩下一個餅子,他們也會留給B老師。因為,我去買餅子的時候,明明看見還有一個,但是,他們卻說沒有了。

我一直不解這種默契是如何產生的。隨后,我在學校里還打聽起B老師的各種故事,反而聽到的全是他的負面新聞。當然,這些負面新聞多半來自于W學長和Y學長,尤其是Y學長說的最多,我從他們諸多的信息里只得出一條有用的信息,就是B老師一直是單身漢,他媳婦早年跟他離了婚,早就跟別人過去了,把孩子也帶走了,B老師以前很愛喝酒,喝完酒喜歡打學生,不光打學生很厲害,他講課的時候還滿口臟話,讓家長舉報了好多次,但是,又是因為他打學生很厲害,反而提拔成了學校政教處的主任,后來又成了學校的副校長,學校里的人都怕他,全都說他練過武術。

我也不知道這些傳言怎么就傳到了我們年級,只要在操場上看見B老師,大家都會自覺的躲得遠遠的。B老師偶爾客串著來初中講過一兩次課,他滿口臟話多半是在罵那些上課不認真聽講的學生,還有幾個特別調皮搗蛋的學生在樓道里打鬧讓他抓了個正著,結果他讓人家兩個學生在樓道里站了一上午,一上午4節課,他們倆都沒有上成。那兩個學生以前跟過龐廈,既調皮搗蛋,還沒有老師敢管。

我突然對B老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的時候,去龐廈的餅子店多了起來,我放學后就第一時間去買餅子,當然,我的餅子里要夾點自然肉還有煎雞蛋,我與龐廈本來就是鄰居,雖然他以前一直與張老漢關系好,但是,我也不影響他的工作,買下餅子后,我就坐在他們屋子的床上跟龐廈聊著天。他的母親就坐在爐火旁邊看一些當代的文學作品,有時候,我隨口說出幾個學校的事,還能引起她的短暫注意。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她與劉明的事情讓她對待胡同里人的狀態都有一點別扭。

龐廈輟學后,也不怎么跟我們交流,這段時間,我們的功課也比較忙,我與張老漢不怎么一起回家了。就經常會在他這里坐一會,他也不喜歡說話,整個人被爐火烤的太久了,看起來比同齡人大很多,他的思緒更加成熟,每次抽煙前都要先給我遞煙,龐廈的母親偶爾也會抽上那么一兩支,我就在一旁吃著餅子,看著他們坐在那里抽煙,龐廈邊抽煙邊給學生們裝餅子,這個時候往往也是最忙的一個時間,所以,基本上我說什么,他們也不會回答,只是不停的點頭。

當人流量開始減少直到沒人的時候,他們有了點空閑時間,龐廈才開始開口說點話,聊會天,但是,大部分天都跟張老漢有關,他幾乎不怎么關心學校里的其他學生。以前那些同學知道他在這里打餅子,偶爾也來這里買餅子,以前跟著他混過的人不僅在這里買餅子,還向他討要兩個香煙抽著,他們閑聊幾句拿到香煙后,就躲進了旁邊的一個小賣部里,那個小賣部就在學校旁邊,主要經營文具和零食,小賣部的老板是個40多歲的中年老漢,由于敢讓學生賒賬,很得這些學生們歡喜,他似乎替代了舊時代的那些學校的混混,成了新時代壞學生拜的碼頭。

當人流幾乎歸為0時,B老師準時就來到了這里,他拿著保溫杯扶了扶眼鏡,然后說了句:“1個餅子,啥也不加。”龐廈的母親似乎心領神會一樣,在他說出1個餅子這句話的同時,龐廈的母親已經將餅子裝進了袋子,當最后一句話結束的時候,袋子已經打上了結,B老師一手遞出了零錢,一手接過了餅子,他臉上也沒有笑容,接上餅子將要轉身的那一刻,他說了句:“晚安。”在說出“晚安”的那一刻,他的臉上短暫的抽搐了一下,那種輕微的抽搐伴隨著嘴角的一點口水印子產生了共振的抖動,法令紋在這時出現了法力,他的抖動換來了龐廈母親的笑容,她回答到:“晚安。”

龐廈對這種習以為常的招呼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聽到“晚安”后似乎就知道這天要結束了,他轉身對我說:“走吧,回家吧。”我瞪大眼睛,將裝餅子的塑料袋扔進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的很早,似乎與張老漢的母親做到了同步,我們一起走出胡同口,恰巧碰到了正準備開門的龐廈和他母親,我下意識喊了聲:“龐廈,早上好啊。”龐廈楞了一下,居然看了一眼他的母親。然后結結巴巴的說:“早上好。”

他的母親與張老漢的母親好像被人下了蠱,定在了原地,他們的對視非常尷尬,又不知道怎么解除這種尷尬。龐廈的母親先是躲閃了眼神,然后低下了頭,便繼續往前走。張老漢的母親也低下了頭,推上車子很快消失在我們面前。

晚上的時候,B老師還是跟往常一樣買餅子,我也依然坐在龐廈的餅子店里,這次我帶上了張老漢,我說:“龐廈天天跟我說起你,你沒事也過來唄。”張老漢答應了我的請求,最近,他忙于學習,不怎么多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坐在一起等來了B老師,平時一臉嚴肅的B老師今天非常開心的走到龐廈這里,他沒有再直接說:“1個餅子,啥也不加。”而是看了看在鐵板上豆腐串,雞蛋,紅燒肉,還有牛排,自然肉,他猶猶豫豫的,最后說:“加個雞蛋吧。”龐廈的母親笑著回到:“好,比平時多掏5毛錢就夠了。”B老師楞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龐廈和他母親,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他們的身體,直接奔向我與張老漢而來,我們兩個人不敢說話,放在自己嘴里的餅子也不敢咀嚼了,他只是看了看,也沒有再說什么,接過餅子付了錢他就轉身離開。

我看他走了,我與張老漢也準備回家了,龐廈他們也準備收拾了。結果B老師又返了回來,他笑著對著龐廈的母親說了句:“晚安。”龐廈的母親哈哈哈哈的回到:“晚安。”

我跟張老漢也哈哈哈哈的,對著龐廈說:“晚安。”張老漢說:“龐廈,我看還有一個餅子,你們不賣了的話給我吧。”龐廈的母親沒有等龐廈說話,就將餅子裝進袋子給了張老漢,她說:“拿回去吧。”張老漢還打算掏錢,她已經轉過身去,將錢盒也收了起來,龐廈收拾完東西后,轉身對我們說:“晚安吧,快回家睡覺吧。”

晚上,張老漢回到家里,他發現母親還沒有回來,就將餅子放在了桌子上。第二天早晨起來,他發現餅子不在了,他仔細詢問是不是父親拿走了,張老漢的父親說:“不知道,昨晚早就睡了,早晨都忘了做飯了。”

中考前夕,我與張老漢很早起來了,他的母親拉著他去學校,我自己走著去學校比他們慢了一些,走到學校門口,看見張老漢的母親在龐廈的餅子鋪前買餅子,她看見我過來了,對龐廈的母親說:“拿3個,夾雞蛋。”我看著她臉上掛著笑容,龐廈的母親也掛著笑容在里邊瘋狂忙碌著。

上了高中后,龐廈一家也都搬走了。他們打餅子的地方因為擴路拆了。B老師也離開了學校,聽說因為他的教學方式獲得上級的認可,派他去一個鄉鎮中學當校長了。

我偶爾聽過一次B老師的數學課,他下課的時候會給學生鞠躬,說一句明天見后再說下課。他上課時會穿著一套周整的西裝,將胡子刮的非常干凈。他穿皮鞋,喜歡穿白色襪子,并將秋褲塞進襪子里,皮鞋總是很亮,梳中分頭,講課很有激情,前排的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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