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油燈結了燈花，噼啪一聲炸出星子，落在劉二狗發顫的手背上。

他抽噎得更厲害，鼻涕泡兒跟著抽氣聲忽大忽小：“小的就是被王德發哄著換了藥罐……真、真沒別的人！”

宋悟舟倚著門框，拇指摩挲著腰間的系統玉牌。

方才劉二狗說到“幕后主使”時，喉結猛地滾了三滾，眼尾跳得像被馬蜂蟄了——這可不是單純害怕公堂的模樣。

他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掌心，系統提示音在識海響起：“‘人心共鳴’技能冷卻完畢。”

“趙爺，您這茶太苦了。”宋悟舟突然開口，抄起案上的粗瓷碗灌了口，喉結滾動時暗運功法。

一縷暖流順著指尖鉆出，像根細針輕輕挑開劉二狗緊繃的情緒——這是系統獎勵的技能，能放大目標的喜悲，最適合撬謊。

劉二狗猛地打了個寒顫，眼淚“唰”地決堤：“他們、他們說要是敢招……就把我娘的墳頭扒了！”他指甲摳進木桌縫里，指節泛白，“是守真盟的魏長老！去年臘月里，我在藥行后巷見著他和王執事碰頭，魏長老手里攥著根黑藤鞭，鞭梢還沾著血……”

“魏長老？”趙捕頭的驚喝震得房梁落灰，他抄起驚堂木拍在桌上，“守真盟執法堂那老匹夫？十年前鎮壓散修的案子，我可記得有他的名兒！”

宋悟舟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他望著劉二狗顫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小時候在西荒見過的野狗——被打怕了的畜生，見著人就夾尾巴，可真逼急了，也能咬出半口血。

“叮——檢測到‘沉冤昭雪’任務觸發。協助揭露一樁陳年舊案，獎勵：未知。”系統提示音讓他眼皮一跳，“趙爺，這案子怕不是新賬舊賬一塊兒算。”他摸出塊桂花糕塞嘴里，甜得發膩，“十年前的卷宗，能調出來瞧瞧不？”

衙門的卷宗室霉味熏得人打噴嚏。

趙捕頭踩著條破板凳，從最高層的木匣里抽出本泛黃的冊子，封皮上“玄洲刑字37號”幾個字被蟲蛀得缺了角。

宋悟舟接過時，半片蝶衣似的紙灰簌簌落在手背上——是當年的狀紙殘頁。

“‘散修張遠山，私傳簡易引氣術，犯‘擾亂道統’罪，廢去修為，逐出師門’。”他念到最后幾個字時，喉嚨突然發緊。

張遠山是父親的酒友，當年總愛摸他腦袋塞糖人，說“小悟舟將來要當改規矩的大本事人”。

趙捕頭湊過來看，絡腮胡子掃得他耳朵發癢：“底下還有批注，‘主審：守真盟魏無涯’。”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卷宗室的積灰撲簌簌往下掉，“他娘的！當年我當小捕快時，就聽說這案子審得蹊蹺——張遠山那套引氣術，連縣學里的老夫子都夸‘比宗門的好懂’！”

宋悟舟攥緊了卷宗，指節泛白。

記憶里突然閃過父親被押走時的背影，道袍下擺沾著泥，卻還回頭沖他笑：“舟兒，等爹回來，咱們給凡人修條學道的好路。”后來他才知道，父親是替張遠山頂了“私藏改良功法”的罪名。

“得讓百姓知道這事兒。”他突然松開手，卷宗“啪”地砸在桌上，“趙爺，明兒我去春風樓說書。”

春風樓的茶盞碰得叮當響。

宋悟舟往桌上一拍醒木，臺下立刻靜得能聽見瓜子殼裂開的脆響：“列位，今兒個不說神仙打架，說段凡人聽了憋屈、修士聽了臉紅的舊事——十年前，有個散修老張，他干了啥？他把宗門藏著掖著的引氣術，寫成了凡人都能看懂的‘三字訣’！”

“后來呢？”前排賣炊餅的吳婆婆抹著眼睛，臉上的皺紋里還沾著面粉。

“后來？”宋悟舟故意拖長音調，瞥見角落里有兩個穿青衫的修士縮了縮脖子，“后來守真盟的魏長老拍案說‘古法不可變’，廢了老張的修為，逐去北漠！可列位知道不？老張那‘三字訣’，現在還有凡人偷偷抄著學——就在咱們玄洲城！”

臺下炸了鍋。

賣菜的老錢頭拍著大腿：“俺閨女去年還照著個破本子學引氣，說比城里先生教的好記！”說書的小伙計舉著茶盞喊：“原來不是咱們笨，是有人不讓咱們學！”最離譜的是街角的老秀才，舉著毛筆在煙紙背面狂寫：“此等冤案，當書進縣志！”

吳婆婆顫巍巍站起來，手里攥著疊皺巴巴的紙：“我這把老骨頭，去衙門遞狀子！要給老張討個公道，要讓天下凡人知道——咱們不是不懂道理，是沒人肯聽！”她話音剛落，立刻有七八個百姓擠過來，爭著在狀紙上按手印，墨汁蹭得滿手都是。

宋悟舟望著這場景，突然想起系統任務里的“推動宗門開放低階功法”。

他原以為要和守真盟打嘴仗，沒想到最硬的拳頭，是凡人攥起來的。

“宋老板好手段。”

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顧玄霄立在光影交界處，玄色錦袍上的云紋被陽光鍍了層金邊，玉冠下的眉眼卻冷得像塊冰：“煽動民心、翻舊賬、借百姓造勢——你倒是把凡俗那套玩得溜。”

宋悟舟摸著鼻子笑：“顧少君這是夸我？我可聽說守真盟最講究‘替天行道’，那替凡人行道，算不算替天？”他故意把“凡人”二字咬得極重，看見顧玄霄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

顧玄霄沒接話，目光掃過滿桌的按手印狀紙，又落在宋悟舟腰間的新道閣令牌上。

過了片刻，他忽然說：“魏無涯的黑藤鞭，當年抽斷過三根。”聲音輕得像嘆息，“他審案，從不管對錯，只看是否合‘古法’。”

說完他轉身便走，道袍帶起的風掀翻了桌上的茶盞。

宋悟舟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守真盟的天才修士，腰間的玉佩繩子換了——是極普通的青麻線，和凡人家掛鑰匙的那種一模一樣。

月上柳梢頭時，宋悟舟蹲在新道閣后巷的青石板上。

林無影的影子像團墨，從墻根兒里滲出來，遞來張浸了松煙墨的紙：“北冥殿最近往玄洲運了十車玄鐵，還調了三個結丹修士。”他的新月疤在月光下泛著淡紅，“他們說要‘清剿異端’。”

“謝了。”宋悟舟接過紙，指尖觸到林無影的手背——涼得像塊冰，“你到底圖什么？”

林無影沒回答，只將帽檐壓得更低：“下回審劉二狗，當心他咬舌。”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墻縫里，只留下滿地碎銀——和昨夜的一模一樣。

宋悟舟捏著密信往回走，新道閣的燈籠在風里搖晃，把“新道”二字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他摸出塊桂花糕塞進嘴里，這次的沒放蜜，甜得剛剛好。

后巷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咚——”敲得人心底發顫。

遠處衙門的方向，傳來差役的吆喝：“劉二狗，走了！上公堂！”

宋悟舟腳步頓了頓。

他知道，等明兒升堂，劉二狗怕是要翻供——可他手里有舊卷宗、有聯名狀、有林無影的密信，更有滿街替老張喊冤的凡人。

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