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推開門的瞬間，劉二狗的膝蓋先軟了。

審訊室的青磚地泛著冷意，一盞桐油燈在案頭搖晃，把趙捕頭臉上的刀疤映得像條活物。

宋悟舟靠在門框上，看著那小子縮成團的背影——從前在藥材行搬藥罐時，他總愛把袖子卷到肘彎，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臂，現在那截胳膊正止不住地抖。

“劉二狗子，”趙捕頭把驚堂木拍得山響，震得茶碗里的水都濺出來，“昨兒個在廣場上哭天搶地說自己清白，現在到了公堂，還裝？”他抄起根竹板往地上一磕，“爺這兒的板子可認不得人，上回有個偷雞的，挨了二十下，屁股腫得能坐半塊磨盤?！?

劉二狗的喉結動了動，抬頭時眼眶紅得像浸了血：“趙爺，我真就幫王執事搬了兩回藥罐……他說那是給新道閣備的藥材，誰知道……”

“誰知道里頭摻了夾竹桃？”宋悟舟插了句，慢悠悠踱步到案前，“夾竹桃汁混進赤心丹，凡人吃了輕則腹瀉，修士吞了丹火反噬——王執事倒會挑時候，偏趕在我改良丹方的節骨眼上?！彼⒅鴦⒍贩呵嗟拇?，系統提示音突然在耳邊叮咚作響：“檢測到目標情緒波動，‘人心共鳴’技能激活?！?

一陣熱流從眉心漫開，宋悟舟忽然看清了劉二狗眼底翻涌的情緒——恐懼像團黑霧，愧疚卻像根細針，正扎在黑霧中央。

他不動聲色地往前湊了半步：“你上個月找我借過錢，說老家的娘病了。我給了你十兩銀子，你當時說……”

“說等發了工錢就還！”劉二狗突然拔高聲音，可尾音卻泄了氣，“可王執事說……說你根本沒把我當兄弟！說你教凡人引氣術是壞規矩，說我跟著你只能當一輩子搬藥罐的……”他猛地捂住臉，指縫里漏出抽噎聲，“他給了我五十兩，說只要把藥罐換了，等守真盟的人來查，你這新道閣就得散伙……”

趙捕頭的竹板“啪”地拍在桌上：“好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五十兩就賣了良心？你娘要是知道你干這缺德事，能從病床上爬起來抽你！”

“我錯了！我錯了！”劉二狗“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額頭磕得青磚響，“王執事早和守真盟的顧少君勾著，說要搞臭宋大哥的名聲……上個月他還讓我偷新道閣的賬本，說要找你私吞善款的證據……”

宋悟舟垂眸看著自己沾了點桂花糕碎屑的袖口——下午蹲在廣場臺階上啃糕時，他就猜劉二狗的背叛沒那么簡單。

這小子從前總愛跟在他后頭喊“宋大哥”，幫著給茶館的凡人發引氣術手札時，眼睛亮得像星子。

可上個月他去藥行送改良丹方，撞見劉二狗蹲在巷口抽悶煙，手里攥著半塊發霉的炊餅——那時候他就該多問兩句的。

“系統任務‘信任危機’完成度100%?！睓C械音在腦海里炸響，“獎勵被動技能‘人心共鳴’：可感知目標情緒強度及趨向，談判時提升對方好感度20%-50%。”宋悟舟嘴角翹了翹，伸手拍了拍劉二狗顫抖的肩膀：“起來吧，等你娘病好了，我讓人送兩貼固本膏去?！?

劉二狗猛地抬頭，淚珠子糊了滿臉：“宋大哥你不恨我？”

“恨啊，”宋悟舟從袖里摸出塊帕子扔過去，“但恨歸恨，總不能讓你娘跟著遭殃。”他轉身看向趙捕頭，后者正摸著刀疤樂：“成，爺這就讓人去抓王德發。那老匹夫藏在后院地窖的賬本，爺上午就瞅見了?！?

審訊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顧玄霄站在門口，月白道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盯著地上的劉二狗看了半晌，又把目光轉到宋悟舟臉上：“你贏了一局?！甭曇糨p得像飄在風里，“但這世界，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宋悟舟注意到他腰間的丹爐掛件——上午還擦得锃亮，現在爐口沾了點黑灰，像是剛煉過什么東西。

“少君不妨來聽明兒的丹道課，”他歪頭笑，“說不定改著改著，就改明白了。”

顧玄霄的耳尖又紅了，這次卻沒甩袖離開。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突然從袖中取出個小玉瓶拋過來：“這是改良版的護脈散，你教凡人引氣術，總用得著。”說完便轉身走進夜色，道袍下擺掃過青石板，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喲，咱們的顧少君會送東西了？”趙捕頭湊過來擠眉弄眼，“該不會是——”

“趙爺！”宋悟舟笑著打斷他，余光卻瞥見墻角有道黑影閃過。

他借口出去解手，繞到后巷，果然看見林無影倚著墻，帽檐壓得低低的，月光只照出半張蒼白的臉。

“他們已經開始注意你了?！绷譄o影的聲音像浸了涼水，“北冥殿的人，未必是朋友。”他遞來封密函，指尖的新月疤在月光下泛著淡紅——正是昨日在茶棚偷換藥罐的那只手。

“你到底是誰？”宋悟舟接過密函，沒急著拆。

林無影沒回答，只將帽檐又壓下幾分：“記住，守真盟不是最可怕的。”話音未落，他已像片影子似的融進墻根的黑暗里，只留下滿地碎銀——是宋悟舟上午在廣場散給凡人的引氣術手札錢。

新道閣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宋悟舟站在臺階上拆開密函，里面只寫了四個字：“山雨欲來”。

他抬頭望向天際，烏云正從北冥方向翻涌而來，像頭蟄伏的巨獸。

“?！毕到y提示音適時響起，“下一任務：推動宗門開放低階功法傳授。失敗懲罰：三日內只能用西荒方言講道理?！彼挝蛑勖嗣亲印骰姆窖运故菚梢呛皖櫺稣f話時突然冒出“俺滴個娘嘞”，那場面……

他正想著，遠處突然有一道遁光劃破夜空，直奔北冥方向而去。

遁光尾焰是少見的青金色，像極了顧玄霄丹爐里的火焰。

“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啊?！彼挝蛑鄣吐暷剜种笩o意識地摩挲著密函邊緣。

后巷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敲得人心底發顫。

審訊室里，劉二狗的抽噎聲還在繼續。

趙捕頭翻著王德發的賬本，突然“咦”了一聲：“這老匹夫，竟把給守真盟的好處費記成了‘宋悟舟孝敬’？”他抄起筆在“宋悟舟”三個字上畫了個大叉，“明兒個上公堂，爺非讓他把這賬吃得干干凈凈！”

宋悟舟望著新道閣門楣上的匾額——那是他親手寫的“新道”二字，墨跡早干了，卻在月光下泛著暖融融的光。

他摸出塊桂花糕塞進嘴里，這次的沒放蜜，甜得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