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東邊才泛起魚肚白，流云市的石板路還沾著夜露的潮氣。

宋悟舟蹲在茶鋪檐下啃冷饅頭，突然聽見街口傳來趙大娘的尖叫：“老天爺喲！

這是要餓死咱們吶！“

他嗆得猛捶胸口，饅頭渣噴了半尺遠。

抬頭就見集市入口處像被抽干了血——二十多輛運貨馬車整整齊齊停著，車斗里別說藥材布料，連片菜葉都沒剩，車轅上歪歪扭扭貼著黃紙，墨跡未干的“停供“二字被晨風掀起邊角，啪嗒啪嗒打在車輪上。

“昨兒還說要備十車藥材的王德發，天沒亮就帶著伙計把鋪門釘死了?！摆w大娘攥著圍裙角直抖，眼眶通紅，“米行的陳掌柜說守真盟的人夜里提了劍去，說敢給咱們供貨就燒鋪子；布莊的周娘子更可憐，她男人被推下貨棧摔斷了腿......“

宋悟舟抹了把嘴角的饅頭渣，目光掃過那些空車。

車轍印里還沾著碎米，是運糧車急剎時撒的——看來商戶們并非自愿斷供，是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的。

他摸著下巴笑了，指節敲了敲茶桌：“趙嬸子，您見過餓急眼的野狗嗎？

越是咬著脖子不放，越得讓它看看咱們能自己找肉吃?！?

“您這是要......“

“自給自足唄。“宋悟舟拍了拍褲腿站起來，符袋里的《凡俗圣典》硌得大腿生疼，“去把張鐵匠、吳婆婆他們喊來，再讓小翠去街角把老周頭的驢車借來——對了，把王屠戶家那口破銅鑼也敲上?！?

銅鑼聲剛響第三下，張鐵錘就扛著半人高的鐵砧沖過來，鬢角的汗珠子摔在青石板上：“宋兄弟！

我鐵匠鋪存了半屋子廢鐵，砸吧砸吧能打鍋碗瓢盆！“吳婆婆顛著小腳跟在后頭，懷里抱著疊符紋布衣，針腳還帶著夜里趕工的線頭：“我把繡娘、織工都叫上了，三畝地的棉線夠咱們用三個月！“

最前頭擠進來的是老乞丐，破碗往宋悟舟腳邊一墩：“我知道西城外有片野麥，前兒討飯瞅見的！“他渾濁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帶二十個叫花子去割，保證不帶一粒別人的！“

宋悟舟望著這亂糟糟的人群，系統面板突然跳出淡金色提示：【檢測到群體情緒值+30，觸發“群體情緒引導“被動】。

他只覺胸腔里涌起點點熱流，像是有人往油鍋里撒了把花椒——原本還縮在茶棚里觀望的婦人抱著面盆擠過來，賣糖畫的老張頭晃著糖稀桶喊：“我這糖能當藥引子！“連昨日被顧玄霄撞翻茶桶的趙大娘，此刻正踮腳往人堆里塞剛蒸好的菜包。

“嬸子們管后勤，把各家存的米糧菜蔬登個記，按人頭分；“宋悟舟扯著嗓子喊，手指點過人群，“張鐵匠帶鐵匠鋪的伙計支煉爐，先打能刻符紋的銅簪子；吳婆婆帶繡娘們去曬場，符紋布衣按尺寸分大中小號；“他突然瞥見縮在墻角的小翠，沖她招招手，“小翠教引氣術，就在茶鋪前的青石板上，誰想學都能來！“

“憑啥聽你這散修的？“人群里突然冒出個尖嗓子。

李三刀擠出來，鐵匠鋪的皮圍裙沾著黑灰，“我才是鐵匠工會副會長，張鐵錘算什么東西......“

“算能把你家打鐵爐拆了給咱們鑄鍋的東西?！皬堣F錘把鐵砧往地上一墩，震得李三刀后退兩步，“前兒你說凡人造不了符器，現在宋兄弟教咱們刻符紋，你要么搭把手，要么滾去守真盟哭鼻子！“

圍觀的人哄笑起來。

李三刀漲紅了臉，狠狠啐了口唾沫，卻沒再說話——他看見宋悟舟腳邊的老乞丐正往破碗里丟銅子，兩個小叫花子舉著竹筐跑過，筐里的野麥穗還沾著晨露。

日頭爬到頭頂時，流云市徹底變了模樣。

東頭曬場上，吳婆婆帶著繡娘飛針走線，符紋布衣在竹竿上飄成一片云霞；西頭空地上，張鐵錘的煉爐冒起青煙，學徒們舉著鐵鉗喊號子，剛出爐的銅簪子在涼水里滋啦作響；最熱鬧的是茶鋪前，小翠踩著條長凳，正手把手教老乞丐引氣：“氣沉丹田，像吹糖人那樣......“老乞丐鼓著腮幫子憋得臉通紅，卻真有幾縷靈氣順著指尖冒出來，驚得圍觀的小娃娃拍著巴掌喊“神仙爺爺“。

“這......這成何體統？“

道袍摩擦的聲響從街角傳來。

顧玄霄站在陰影里，玄玉發簪的裂紋更明顯了。

他身后跟著三個守真盟弟子，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板此刻微微發僵——他們看見賣菜的王嬸子舉著刻了招財符的銅簪子跟人討價還價，看見梳著抓髻的小丫頭扶著老乞丐引氣，連最刻板的賬房先生都蹲在煉爐邊，拿算盤敲著節奏數符紋。

“顧少宗主來參觀新道閣？“宋悟舟不知何時站到他面前，手里拎著串剛出爐的符紋銅鈴，“這鈴鐺能聚靈氣，您要的話給打七折——看在您昨天撞翻趙嬸子茶桶的份上。“

顧玄霄的喉結動了動，目光掃過喧鬧的集市。

有低階修士擠在人群里學引氣，袖口還沾著宗門的云紋；有商賈摸著符紋布衣的針腳，眼里閃著算盤珠子似的光；連他帶來的高師兄，此刻正蹲在小翠腳邊，笨拙地跟著比劃引氣手勢，額頭的汗把道冠都打濕了。

“宋悟舟......“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云，“你可知這樣亂改古法，會毀了修行界？“

“顧少宗主可知，“宋悟舟晃了晃手里的《凡俗圣典》，封皮在陽光下泛著暖光，“天地氣運枯竭不是因為法變了，是因為有人把法鎖在金庫里，連凡人看一眼都要抽稅？“他歪頭笑，“您看，沒了藥材行，咱們能割野麥；沒了布莊，咱們能自己紡線；沒了宗門......“他指了指正教小娃娃引氣的小翠，“咱們能自己教自己。“

系統提示音突然在腦海里炸響，震得宋悟舟耳膜發顫。

淡金色的光霧從《凡俗圣典》里涌出來，在他眼前凝成一行字：【隱藏任務“凡俗火種“完成！

獎勵“圣典共鳴“——可短暫借用他人記憶中的知識片段（每日限1次）】。

他望著集市里攢動的人頭，突然想起小時候蹲在破廟前，看父母被宗門修士押走時，人群里那些低頭不敢說話的凡人。

此刻他們舉著符紋布衣，喊著引氣口訣，連影子都帶著熱氣。

“這才只是開始。“他輕聲說。

暮色漫上來時，林無影從巷口的陰影里退出來。

他摸了摸懷里的密信——原本要傳給守真盟的“宋悟舟眾叛親離“的消息，此刻被攥得皺巴巴的。

“你已不再是那個靠耍嘴皮子活命的散修?！八麑χ諝庹f，聲音輕得像一片落在《凡俗圣典》上的葉子，“而是......一個真正的凡俗圣者?！?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挑著貨擔的商販擦著他跑過，邊跑邊喊：“快去流云市瞧瞧！

凡人自己支起攤子了！“

林無影望著商販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眼集市里暖黃的燈火，突然笑了。

他轉身走進暮色，衣擺掃過墻角的青苔——那里有張被風吹落的符紋布衣，針腳里還凝著未散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