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到中天時，宋悟舟的布棚子早被擠成了蜂窩。

青衫修士舉著剛買到的短刃直轉圈，刀身映得他眉梢發亮：“這重量，比我那柄二品法器輕了小半！“話音未落，身后擠進來個提竹籃的婦人，竹籃里還躺著兩棵帶泥的青菜：“宋師傅！

我家那口子在藥廬當雜役，說修士都愛輕便家伙，您給打把刻了'止血符'的柳葉刀成不？

我拿十斤新曬的筍干換！“

“嬸子您這可虧了。“宋悟舟彎腰從木箱里摸出塊符紙，指尖在紙角一彈，火苗“騰“地竄起來又熄滅，“筍干留著燉肉香，您給五塊下品靈石就行——再送您張'防蛀符'，放米缸里保準不生蟲。“

“成！“婦人麻溜摸出錢袋，轉身時撞翻了趙大娘的茶桶。

趙大娘舉著漏了底的木勺直跺腳：“我的老天爺！

這茶是剛熬的薄荷蜜！“話雖這么說，她卻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抄起塊抹布就去擦張鐵錘腳邊的鐵屑，“張師傅您瞧，這刀賣得比我家包子還快！

昨兒個還愁茶鋪不景氣，今兒個倒想改行當刀販子嘍！“

張鐵錘正蹲在角落打磨另一柄刀胚，聞言抬頭。

他掌心的老繭蹭過刀刃，火星子“噼啪“濺在粗布褲腿上：“宋兄弟說凡器能登大雅之堂，我信?！?

“信？“

冷嗤聲從人堆后炸開。

林無影不知何時換了身月白道袍，腰間云紋玉佩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他身后跟著兩個扛著木箱的雜役，箱蓋上還沾著鐵匠鋪的煤渣——顯然剛從工會過來。

“凡器就是凡器。“林無影撥拉開擋路的菜販子，指尖點向宋悟舟案上的符紋刀，“修士用靈氣溫養法器，這刀刻的符紋是死的，時間長了靈氣流竄，傷了靈根算誰的？“

“林兄這話說的。“宋悟舟把剛包好的刀遞給青衫修士，轉頭時眉梢一挑，“您說傷靈根，有實證么？

上個月您說我改良的引氣訣會走火入魔，結果西市賣糖葫蘆的王老頭都練到氣感了——要不您現在試把刀？

我給您刻道'護脈符'，傷著哪我賠十顆養元丹?！?

圍觀人群哄笑起來。

有個穿粗布衣的年輕鐵匠擠到最前面，脖子上還掛著沒擦凈的鐵灰：“我試過！

昨兒個宋師傅教我在鋤頭柄刻了'輕身符'，我爹扛著能多挖半畝地！“

“閉嘴！“

炸雷般的呵斥從街尾傳來。

李三刀裹著靛青錦袍沖過來，腰間的鎏金扳指撞在鐵砧上“當啷“響。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鐵匠工會的老人，個個黑著臉，其中一個老頭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刻完的符紋——顯然是從哪個徒弟那兒搶的。

“你們眼里還有工會么？“李三刀踹翻個用來擺刀的木架，刀胚“叮叮當當“滾了滿地，“老祖宗傳下的規矩是白定的？

凡人造法器，那是僭越！“

“李副會長這是急眼了?！叭巳豪镉腥诵÷曕止尽?

宋悟舟認出是前日來討教的小鐵匠阿福，正蹲在地上撿刀胚，“您上月還說'凡器上不得臺面'，可您家二兒子昨兒個偷偷來問符紋怎么刻——您當我們沒看見？“

“你！“李三刀的臉漲成豬肝色，揚起的手在半空抖了三抖，到底沒敢打。

他狠狠瞪了眼縮在角落的阿福，又轉向宋悟舟，“你等著！

這事兒不算完——“

“不算完的是您吧？“

清脆的劍鳴打斷了他的話。

人群自動讓出條道，穿月白道袍的筑基修士握著剛買的符紋劍站在中間。

他指尖引氣，淡青色靈氣順著劍脊的符紋游走，劍光比尋常法器多了三分銳利，“我練氣六層時用的是宗門發的鐵劍，筑基后換了法器反而總覺得滯澀。

這柄劍......“他揮了個劍花，劍風卷得宋悟舟的布幡獵獵作響，“比我那柄中品法器還順。“

“不可能！“林無影踉蹌兩步，云紋玉佩撞在鐵砧上裂了道細紋。

他死死盯著那柄劍，喉結動了動，“筑基修士用凡器......必定有隱憂！“

“隱憂？“筑基修士收劍入鞘，沖宋悟舟拱了拱手，“在下徐清，云霞宗外門執事。

這劍我買了，回頭讓宗門的煉器師看看。

要是真有問題......“他瞥了林無影一眼，“我親自來討說法。“

人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哇“聲。

趙大娘端著新熬的茶擠進來，茶碗碰得叮當響：“徐執事都說話了，還有假？

我這就去跟我家那口子說，讓他把茶鋪后屋騰出來當倉庫——宋師傅，您這刀得加訂不？“

宋悟舟正低頭翻賬本，聽見“云霞宗“三個字時指尖頓了頓。

他抬頭看向徐清，對方沖他微微頷首，轉身時袖中滑出張紙條——顯然是留聯系方式。

“加訂！“宋悟舟把賬本往張鐵錘懷里一塞，“張師傅，讓阿福他們把鐵匠鋪的爐子全點上！

隕鐵不夠讓趙二麻子去南市調，靈石不夠......“他沖趙大娘擠擠眼，“找趙嬸子支借，算我欠您的人情?！?

“得嘞！“趙大娘把茶碗往案上一放，茶沫子濺在賬本上，“我這就去尋那老滑頭！

他要敢不借，我就把他去年偷喝我家桂花釀的事兒抖出來！“

她風風火火跑遠了。

宋悟舟剛要繼續招呼客人，腦海里突然響起系統提示音，像春蠶食葉般細碎：“?！蝿者M度+60%，當前進度83%。

解鎖特殊能力'工匠共鳴'：可短暫借用凡人工匠技藝，持續時間與雙方默契值相關。“

他低頭摸了摸腰間的符袋，嘴角慢慢翹起來。

張鐵錘湊過來，粗糲的手指點了點他手背：“宋兄弟在樂什么？“

“樂咱們要當大老板了?！八挝蛑叟乃绨颍暗葧ベI兩壇好酒，咱跟阿福他們喝——對了，把李三刀那幾個徒弟也叫上?！?

“叫他們？“張鐵錘有些疑惑。

“他們不是偷偷來學符紋么？“宋悟舟壓低聲音，“李副會長要是知道徒弟們都跑我這兒了......“他沒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直到月上柳梢頭，人群才慢慢散了。

宋悟舟蹲在布棚下數靈石，張鐵錘在收拾工具，阿福蹲在旁邊用炭筆在地上畫符紋。

“宋師傅，那林無影怎么走了？“阿福突然問。

宋悟舟抬頭，看見林無影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月白道袍被風吹得翻卷，像片要飄走的云。

他沒答話，數靈石的手頓了頓——剛才林無影臨走時，袖中閃過抹暗紅，像是封信。

“許是回家哭去了?！八鸯`石收進符袋，拍了拍阿福的頭，“別管他，你把'輕身符'的紋路再畫一遍，明兒個教你刻在犁頭上——咱得讓凡人也用得上好東西?！?

阿福用力點頭，炭筆在地上劃出更深的痕跡。

與此同時，鐵匠工會的后堂里，李三刀把信塞進蠟丸，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厲害。

信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全是咬牙切齒的控訴：“......那宋悟舟妖言惑眾，凡人造器壞我道統，懇請守真盟派上仙來......“

蠟丸“啪“地掉進火漆里。

李三刀吹了吹凝固的蠟封，抬頭看向窗外——遠處新道閣的布幡在夜風里翻卷，隱約能聽見宋悟舟的笑聲。

他握緊蠟丸，指節發白：“等著吧，等守真盟的上仙來了......“

次日清晨，宋悟舟剛推開新道閣的門，就見兩個穿云霞宗制式道袍的修士站在臺階上。

為首的中年修士捧著個錦盒，盒蓋掀開條縫，露出里面十張空白符紙。

“宋師傅?！八⑿χ傲斯笆?，“我家掌院聽說符紋法器之事，想訂十套。

這是定金——“他掀開錦盒，里面躺著整整齊齊的百塊中品靈石，“另外，掌院還說......“他壓低聲音，“想請宋師傅去宗門講講符紋之術?！?

宋悟舟摸了摸下巴，目光掃過那百塊靈石。

他聽見身后傳來張鐵錘的腳步聲，還有阿福們磨刻刀的“沙沙“聲。

風卷著街角的落葉飛過，他突然笑了：“請回吧，就說我宋悟舟——“他彎腰撿起腳邊的刻刀，在掌心轉了個花，“過兩天，親自帶著符紋法器，去云霞宗坐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