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整晚都未能入睡的老夫婦二人早早起床,親手為張溫三人操持了一桌子豐盛的朝食。
張溫見老嫗面上雖有困頓之色,但眉宇間郁氣幾乎盡去,便知自己設計的“除心結之法”已然奏效。
飯畢,又為其復診一遍,果然無誤,便為其開了些調理五氣、活絡心脈的藥方,教其堅持服用三五日,身體自然痊愈。
臨行前,夫婦二人千恩萬謝,欲將全部身家相贈,以酬張溫救治之恩。
張溫堅辭不受。
又取浮財若干聊作診金,仍被婉拒。
老翁無奈道:“君子什么也不要,教我夫妻二人于心何安?”
張溫笑道:“家資浮財與我無用,老丈勿要再勸。
若賢伉儷真要謝,只需取些稻麥肉食犒勞我這二位從人足矣。”
豬剛鬣喜道:“就是就是,昨晚我兄弟二人扮......”
言未已,敖真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老翁疑道:“這位壯士說昨晚扮什么?”
張溫瞪了豬剛鬣一眼,忙對老翁解釋道:“他是說,昨晚他二人半夜召魂,耗費了許多法力,自然該吃些肉食補補。”
老翁遂笑道:“原來如此,只知道君子乃高人,未料到就連君子身邊的從人都有這等法力,小老兒失敬,失敬!”
一邊說著,一邊躬身對豬剛鬣與敖真二人施禮。
豬剛鬣訕笑一聲,忙與敖真一道還禮。
須臾,老翁取來糧肉若干,張溫教豬剛鬣收下,又將昨日親手繪制的畫像交給了老翁,教其夫婦二人留個念想。
不待夫妻二人再謝,張溫便叮囑道:“還請二位勿將我等會召魂之事告知他人。
此法有違天道,用多了必遭反噬。”
事了,張溫拱手道別,謝絕了老翁的送行,帶著兩名從人徑直返回了家中。
卻不料還未歇息片刻,就又有人敲響了院門。
芥跑去開門。
門外共有六人,為首者是一富態老者,與其稍錯半步者是一清瘦中年,二人身后則是四名精壯的漢子,各作隨從打扮,手中還抬著各色禮物。
一見芥,那老者便和善的問道:“小哥,張溫君子可在家中?”
芥對這名老者尚有印象。
此人正是前日方才主持過“分肉大會”的邑宰大人。
但沒有張溫的允許,莫說是邑宰大人,便是舒侯親至,芥也不敢擅自放其入內。
遂趕忙行禮道:“邑宰大人稍待,君子剛剛外出歸來,此時正在歇息,待我前去請示一番再來回稟。”
邑宰也不見怪,笑呵呵的讓其自去。
少頃,張溫得報后親來相迎,忙將幾人請入了院中,并教芥去搬來幾把椅子,就在院中待客。
待邑宰與清瘦男子落座,張溫才告罪道:“寒舍簡陋、屋內陰暗,只好委屈幾位在院中敘話,還請勿怪。”
那邑宰知道張溫的根底,哪敢嫌棄?
忙笑道:“君子乃高人,雖居陋室,但得享自然,這般境界,遠非我等庸碌俗人可比。”
說罷,又為張溫引薦同行之人:“此乃呂仲,聞得君子事跡,仰慕君子風采,特與我同來拜訪。”
那清瘦男子聞言起身,木木的對張溫拱手見禮。
張溫亦起身還禮,并悄悄查看此人面相。
見此人印堂發黑、兩眼無神,身形消瘦、顴骨突出,便料到此人必有災禍臨身。
二人說是拜訪,多半是來求救。
遂直截了當的開口問曰:“不知二位遠來有何貴干?”
那邑宰正欲再想些吹捧寒暄之辭,見張溫如此直接,便收起了那些心思,訕笑道:“不敢瞞君子,確有一事相求。”
張溫道:“但說無妨,若能幫手,必不推辭。”
邑宰忙將目光轉向呂仲,示意其開口對答。
但那呂仲好像沒看見一般,正自顧自的神游天外,眼中神光也近乎渙散。
邑宰無奈,只能咳嗽一聲以作提醒。
卻不料那人卻依舊置若罔聞,呆呆坐在原處,好似木胎泥塑。
直到邑宰對張溫告罪一聲,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那呂仲才緩緩回神,疑惑的看向邑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邑宰趕忙對其使了個眼色,呂仲這才一拍腦門,趕忙對張溫告罪道:“君子勿怪!
前些時日,鄙人常覺精力不濟、渾身乏力,忙尋一名醫問診。
他告我乃腎氣虧虛之癥,只需以藥溫補、暫戒女色,不日便可痊愈。
我聽之從之,但久不見效,便又尋一名醫探病,但結論與先前之人無異。
我又聽之從之,如此這般折騰一番后,不光沒見好,反而近些時日更覺病重。
身體愈發虛弱不說,神思更是不敏,時不時便神游天外、愣愣呆呆,因此鬧出了不少的笑話。
本欲再尋良醫診治,恰好昨日與邑宰大人宴會時聽聞君子事跡,便央求邑宰大人帶我前來拜訪,望君子能出手救治,消我災疾!”
話畢,先自起身大禮拜之,又教隨從將厚禮奉于張溫面前,懇求張溫收下。
張溫擺手揮退隨從,并將呂仲扶起,道:“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不需這等俗禮。
君子且先安坐,待我為你診斷一番再說。”
呂仲忙小心坐下,張溫則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腕脈上,垂目細聽脈象。
少頃,張溫收手,又觀其眼白、探其發根、嗅其氣息之后,方才起身回座。
此時,他的心中已有決斷。
若是單從脈象上看,確實如前幾名醫工所說,此人患的乃是腎水虧虛之癥。
但從其面色、氣息、瞳孔神采等其他體征結合來看,此人已是一副陽氣將盡的橫死之相!
最關鍵的是,張溫在其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淡淡的妖氣。
所以,張溫看罷后,并未對其直言真相,而是開口問曰:“君子是何時開始察覺到身體不適的?”
呂仲有些羞愧的拱手道:“說來慚愧,鄙人自幼習武,一貫體態康健。
直到去年納了一門姬妾,我甚愛之,多日縱欲后才時常感覺氣短體虛......
但自從醫工教我禁欲溫補之后,我便再未行過歡愛之事,為何這身體卻不見好轉,反而愈發的不堪了呢?”